第125章：无声洗礼
伦敦的夜空被两种无形的力量撕裂、蹂躏。一边是“神谕”系统持续释放的“行为模组”波形，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试图笼罩全城的意识之网，温柔而致命地诱导着服从与平静。
另一边，是从肖迪奇区老消防站迸发出的、汤姆·布朗宁那狂野而未经充分测试的“反向赞歌”——一道充满了破坏性相位反转和尖锐噪声调制的声波海啸，粗暴地试图撕裂、扭曲那张网。
两种截然相反的复杂声波在城市的建筑丛林、街道峡谷上空碰撞、交织、干涉。
这不是声音的战争，因为人耳几乎听不见它们；这是物理力量的战争，是能量在不可听频段的疯狂搏杀，是一场席卷整个伦敦的、无声的混沌风暴。
其结果，并非简单的抵消，而是一场灾难性的神经干扰。
两种强大的调制波叠加，产生了难以预测的谐波和驻波，在某些区域相互削弱，在另一些区域又相互增强，形成了混乱而无序的声学乱流。
在城市中心，一个刚刚走上阳台、脸上带着茫然微笑、准备如同梦游般跳下去的男人，突然抱住了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猛地清醒过来，瘫倒在地，惊恐万分地看着脚下的高度，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要做什么。
另一条街上，一群原本安静地、步伐一致地朝着某个方向行走的人们，突然像失去了信号的机器人，行为瞬间失调。
有人猛地停下，有人继续前行撞到他人，有人开始毫无缘由地哭泣或大笑，甚至有人产生了短暂的攻击性，人群陷入一片混乱、困惑和短暂的肢体冲突。
证券交易所里，交易员们前一秒还如同精密仪器般执行着高度一致的抛售指令，下一秒屏幕上的数据就开始剧烈波动，他们则捂着额头或耳朵，眼神从空洞变得迷茫而焦虑，交易陷入停滞和混乱。
“反向赞歌”起作用了，但方式远非汤姆所愿。
它无法精确消除“神谕”的影响，但它成功地在大面积区域内造成了强烈的信号干扰和神经过载！
那种精密的、试图重塑思维的调制被粗暴地、无差别地打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混乱的感官冲击和认知失调！
被部分激活的植入者们，其大脑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冲突状态”——外部指令相互矛盾，神经系统不堪重负。
温顺的平静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短暂的混乱、迷茫、头痛、恶心，以及……逐渐回归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带着强烈困惑和恐惧的清醒。
未被植入的普通市民则感到莫名的烦躁、焦虑和耳鸣，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汤姆·布朗宁瘫倒在消防站布满灰尘和碎片的地板上，耳鼻因为近距离承受超高强度次声压而渗出血丝。
他听着外面街道上传来的、并非爆炸声而是突然爆发的混乱人声、汽车鸣笛和偶尔的尖叫，知道自己成功了——以一种近乎灾难性的方式。
他证明了“神谕”并非不可战胜，它可以被干扰，被扰乱。
但他引发的，是一场神经层面的雷暴。
代价是巨大的。
消防站外，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不是一辆，而是无数辆。红色蓝色的灯光透过窗户，将地下室染上不祥的色彩。
沉重的脚步声、喊话声包围了建筑。
“里面的人注意！你们已被包围！立刻放弃抵抗出来！你涉嫌严重危害公共安全、破坏公共设施！”
官方的声音。但他们真的是来维持秩序的吗？还是来确保“麻烦”被彻底清除的？
汤姆艰难地爬起身，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
他破坏了关键基础设施，非法入侵，引发了大规模混乱，更重要的是，他干扰了某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计划。他已成为头号公敌。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最后闪烁的——来自“渡鸦”的紧急信息：“他们找到你了！是‘奥丁’的黑手套！快跑！”——然后狠狠砸碎了笔记本电脑的硬盘，用力踩了几脚，销毁了所有数据。
他抓起背包，踉跄着冲向消防站的后门。刚推开门，强烈的探照灯光就猛地打在他脸上，让他瞬间致盲。
“站住！不许动！”
扩音器的吼声震耳欲聋。
汤姆没有停下。他转身冲向旁边狭窄的、堆满垃圾桶的小巷。
枪声响起！子弹打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溅起碎石！不是鸣枪示警，是直接瞄准！
他拼命奔跑，肺部如同燃烧，身后的脚步声和吼叫声紧追不舍。
他从一个街区跑向另一个街区，利用自己对城市小巷的熟悉勉强周旋。
警用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开始在他头顶盘旋，光束像巨大的眼睛扫视着地面。
每一次转角都可能遇上巡逻车，每一个阴影都可能藏着追兵。
伦敦，这座他试图拯救的城市，此刻已变成了他的猎场。
他从一个被边缘化的前分析师，变成了一个在自己家乡街头被围猎的亡命之徒。
他打破了沉默，撕开了阴谋的一角，但也将自己彻底献祭给了这场战争。
希望号医疗船上，艾米·杰瑞在高温蒸汽和刺耳警报的混沌中夺路狂奔。
身后是卡尔文主管因愤怒和疼痛而发出的吼声，以及更多闻讯赶来的安保人员的脚步声。
轮机舱内部如同钢铁迷宫，管道纵横，阀门林立，充满了危险的高温表面和旋转的机械。
蒸汽泄漏发出的嘶嘶声掩盖了她的部分脚步声。她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利用身材较小的优势，钻过狭窄的检修通道，爬上灼热的金属梯，试图甩开追兵。
她的目标明确：尽可能远离追捕，找到救生艇或者任何可以离开这艘恶魔之舟的方法！
广播已经停止，船体倾斜了一个微妙的角度，说明主推进系统确实受到了严重损坏。
汤姆的反击成功了！这给了她无穷的力量。
她闯入一间无人看守的备用物资仓库，迅速找到一件救生衣穿上，并抓起一把消防斧作为武器。
她从一个舷窗望出去，外面是漆黑一片的、波涛汹涌的公海。
希望号像一头受伤的巨兽，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突然，仓库的门被猛地撞开！
卡尔文出现在门口，半边脸被蒸汽烫得通红起泡，眼神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他手中握着一把切割焊枪，蓝色的火焰嘶嘶作响，映照着他扭曲的面容。
“无处可逃了，杰瑞医生！”他低吼道，一步步逼近，焊枪的火焰对准了她。“你毁了这一切！”
艾米紧紧握住消防斧，背靠着冰冷的舱壁，心脏狂跳。她没有退路了。
就在卡尔文举起焊枪的瞬间，整艘船再次发生了剧烈的、不同于之前的爆炸！
这一次的爆炸来自更靠近船艏的位置，威力更大！
巨大的冲击波让仓库里的物品四处飞溅，灯光彻底熄灭，只有应急红灯开始疯狂闪烁！
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令人牙酸！
卡尔文被震得踉跄后退，焊枪脱手而出。
艾米意识到，这可能是汤姆的“反向赞歌”或者她之前的破坏，最终导致了链式反应，引爆了船上的某些关键设备（也许是声波发射阵列的能量核心或是关联的储能单元）！
船正在失去平衡，开始加速倾斜！
“所有人员！弃船！重复，所有人员！立即弃船！”破损的广播系统里传来断断续续、充满惊恐和静电噪音的喊声。
秩序彻底崩溃了！无论是被“矫正”的还是未被“矫正”的，在真正的死亡威胁面前，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尖叫声、奔跑声、撞击声充斥走廊。
卡尔文咒骂一声，不再理会艾米，转身冲向通道，试图逃生。
艾米没有犹豫。她也冲出了仓库，逆着混乱奔跑的人流，冲向她知道的上层甲板救生艇区域。
船体倾斜得越来越厉害，甲板变得滑腻难以行走。
冰冷的狂风裹挟着咸涩的海水抽打在她脸上。
她到达救生艇甲板时，那里已是一片末日般的混乱。人们尖叫着，争夺着救生艇的位置。
一些船员试图维持秩序，但完全是徒劳。艾米看到一艘救生艇正在被放下，已经挤满了人。
她没有时间了！船艏正在快速下沉！
她看到另一艘救生艇似乎被卡住了，只有寥寥几人正在试图手动释放它。
艾米冲过去帮忙。“用力拉那个杠杆！”她喊道。几个人一起用力，终于松开了卡死的机构。
救生艇猛地向下坠去，悬吊在倾斜的船体外剧烈摇晃。
“快跳下去！”有人喊道。
人们争先恐后地跳向那艘摇晃的救生艇。艾米最后一个来到船舷边。
下方是黑暗的、咆哮的、冰冷的大海，救生艇在浪涛中起伏，仿佛随时会倾覆。
她深吸一口冰冷刺骨的空气，闭上眼睛，纵身跃入那片无尽的黑暗。
刺骨的海水瞬间包裹了她，巨大的冲击力几乎让她晕厥。
她拼命挣扎着浮出水面，咸涩的海水灌入她的口鼻。
她看到那艘救生艇就在不远处，上面的人伸出手试图抓住她。
就在她奋力向救生艇游去时，一个巨大的浪头打来，将她卷离。
她呛着水，体力在冰水中迅速流失。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葬身于此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救生衣衣领，将她猛地提出了水面。
她咳出海水，模糊的视线看到一艘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硬壳充气艇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旁边。
抓住她的人穿着全黑作战服，脸上涂着油彩，眼神锐利而专业。不是基金会的人。
“艾米·杰瑞医生？”那人用带着北欧口音的英语快速问道，语气不容置疑。
艾米艰难地点点头，牙齿剧烈打颤。
“国际刑警组织（Interpol）。威尔克斯警官麾下。抓住！”对方将她拖上了充气艇。
艇上还有几名同样装束的人，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海面正在沉没的希望号和四散逃命的人群，手中拿着武器，但并未开火。
“你们……怎么找到……”艾米冻得几乎说不出话，惊魂未定。
“我们监控希望号很久了，但缺乏行动证据和管辖权。你发出的最后信息提供了关键坐标和‘灯塔’协议的情报。威尔克斯警官坚持要采取救援和证据保全行动。”
那人快速说道，同时用厚重的隔热毯裹住她，“你安全了。证据呢？芯片样本？”
艾米猛地摸向救生衣内侧一个防水的小口袋——那枚从孟买黑市得到的、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实体芯片样本还在！她紧紧攥住它，用力点头。
“很好。”国际刑警探员点点头，对驾驶员打了个手势。
充气艇引擎发出低吼，迅速调头，切开波浪，远离了正在哀嚎着沉入北大西洋冰冷深渊的希望号残骸。
艾米回头望去，那艘白色的巨兽最终消失在海面上，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漩涡和散落的碎片，以及那些在冰冷海水中挣扎的幸存者。
她活下来了，证据也保住了。但这场战斗，还远未结束。代价，过于沉重。
本章设定注释
神经干扰与认知失调：两种强大声波在全城碰撞，导致植入者出现混乱、困惑等反应。这类似于一种强制的“神经过载”或“认知失调”。大脑同时接收到两种矛盾的强指令，导致信息处理崩溃，从而暂时打破了控制状态。这合理地解释了为何“反向赞歌”能起到效果，即使方式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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