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道遁光消失在天际,黑云坊市上空重归平静,唯余那凝厚的防御光罩依旧静静流转。
但坊市之内,却陷入了一种比出征前的肃杀更加微妙、更加令人不安的沉寂。
起初,这份沉寂中还带着几分壮怀激烈的余韵。
观景台上,不少修士依旧激动地讨论着刚才的壮观景象,猜测着前线可能发生的战斗,言语间充满了对胜利的憧憬。
“胡老祖神威盖世,又有四位老祖助阵,此战定能荡平魔氛!”
“我流云宗数百年底蕴,岂是血煞教那等宵小能撼动?”
“听说那孟冯墨虽强,但早年受过暗伤,根基不稳,绝非胡老祖对手!”
乐观的情绪像一层薄薄的糖衣,暂时包裹住了大多数人的心。
李成杰没有参与这些议论。他默默走下观景台,回到炼丹室。邓新田已经交割完丹药返回,正有些心神不宁地擦拭着丹炉。
“师叔……”邓新田欲言又止。
“做事。”李成杰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把明日要用的‘血晶草’和‘玉髓枝’提前处理好,研磨成粉,过三次细筛。”
“是。”邓新田不敢多问,连忙应下,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药材上。
李成杰则走到窗边,看似眺望远方,实则《玄光鉴》圆满境界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涟漪,以远超普通筑基修士的精细度和覆盖范围,悄然向外扩散。
李成杰“看”到工坊区内,其他丹师和助手们陆续返回各自丹室却无心炼丹,脸上的兴奋渐渐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取代。
黑云坊市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巷。
范志勇那高亢的“遗憾”声调已经低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焦躁的、对着阵盘念念有词的嘀咕:“这‘离火位’的灵力流转怎么快了半分……戍土位的节点也有些大……大阵全开,消耗太大了,这……”
范志勇“感”到坊市各处,巡逻修士的脚步比平时更加急促,执法弟子的目光更加锐利。
一些重要的路口、仓库、阵法节点附近,隐藏的暗哨明显增加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地火口那持续不断的燃烧声,似乎都变得格外清晰刺耳。
午时。
胡青凌老祖突然运转灵力强大的实力对黑云坊市的众人覆盖说道:“前线战事已启,胡海南老祖正率众与敌鏖战。坊市一切如常,各司其职,严禁散布谣言,严禁擅离职守,违令者严惩不贷。”
内容简短、官方,带着金丹修士特有的不容置疑。
这像是一颗定心丸,让不少惶惶不安的心暂时安定下来。
“看,老祖们都说了,前线正在打,没事!”
“就是,金丹大战哪有那么快结束?才半天而已。”
“都散了散了,回去干活!别给老祖们添乱!”
表面上的秩序,似乎恢复了。
李成杰的炼丹室内,邓新田研磨药粉的手,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邓新田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向窗前那道始终平静的背影。
李成杰没有回头,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心不定,药性则杂。你若静不下来,便出去打坐两个时辰。”
邓新田脸一红,深吸几口气,竭力平复心绪。
这时,炼丹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邓新田看向李成杰,见师叔微微点头,才过去关闭阵法,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范志勇。这位阵法师此刻全然没了早晨那副“痛失良机”的激昂模样,脸色有些发白,眼神游移不定。
“范师伯?”邓新田认得他。
“李师弟在吗?范某……有事请教。”范志勇声音干涩,目光越过邓新田,看向室内的李成杰。
李成杰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范师兄请进。”
范志勇快步走进来,反手就布下一个简单的隔音禁制——虽然远不如李成杰自己布置的精妙,但也显示了他的急切。
“李师弟,”范志勇压低声音,语速很快,“你……你有没有觉得,坊市的大阵,有点不对劲?”
李成杰眼神微动:“范师兄何出此言?大阵不是运转正常吗?”
“正常?只是表面正常!”范志勇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甚至带着点惊惶,“我是阵法师,我看得出来!整个‘九宫流云大阵’的灵力输出,比预期高了至少两成!尤其是防御强度和神识屏蔽效果,一直在缓慢提升!”
范志勇舔了舔嘴唇:“这说明什么?说明坐镇阵眼的老祖们,在持续不断地给大阵‘加强’!他们在防备什么?如果前线一切顺利,需要如此紧张地防备后方坊市吗?”
范志勇越说越激动。
李成杰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回应。
范志勇的观察,与李成杰用《玄光鉴》神识感知到的一些细微异常,有部分吻合。
大阵的“紧张感”确实在增加,一些边缘区域的灵力流转也偶尔会有不自然的加快。
“范师兄是二阶阵法师,既有所察,为何不向上禀报?”李成杰问。
“禀报?我敢吗?”范志勇脸上血色更少,“胡青凌老祖坐镇,他老人家会看不出来?他没说,就是要么觉得问题不大,要么……!我这时候跳出去说大阵有问题,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
范志勇抓住李成杰的衣袖,声音带着恳求:“李师弟,咱们都是手艺人,跟那些打打杀杀的修士不一样!我就想求个安稳!你说……咱们要不要……早做点准备?”
“准备什么?”李成杰不动声色。
“比如……比如多备点丹药,尤其是疗伤和恢复灵力的!再比如,弄清楚工坊区有没有比较隐秘的、通往外面的应急通道?或者,万一……万一坊市真的守不住,咱们往哪个方向撤比较安全?”范志勇终于说出了真正的来意,他不仅是来分享疑虑的,更是来寻求“同盟”和“退路”的。
李成杰看着范志勇眼中那抹毫不掩饰的恐惧,心中了然。
这才是乱世之中,绝大多数普通修士最真实的心态。
什么宗门大义,什么斩妖除魔,在生死面前,往往都要让位于最原始的求生欲。
“范师兄,”李成杰缓缓抽回衣袖,语气依旧平静,“你的担忧,我理解。但此时妄动,恐惹祸端。坊市有金丹老祖坐镇,有大阵守护,远比外界安全。至于丹药,我自会按需炼制。应急通道?若有,也必是宗门机密,岂是你我能探知?安心做好分内事,静待前线消息,方为上策。”
这番话,四平八稳,滴水不漏,既没有答应范志勇任何事,也没有驳斥他的恐惧,只是将一切都推给了“宗门安排”和“静观其变”。
范志勇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李成杰那双平静得近乎冷漠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范志勇知道,从这位李师弟这里,得不到他想要的“保证”或“计划”了。
“唉……李师弟说得是,是范某心乱了。”范志勇颓然一叹,撤了隔音禁制,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邓新田关上门,看向李成杰,眼神中也充满了疑问。
李成杰却只是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做事。
有些话,不能对邓新田说,更不能对范志勇说。
范志勇的观察和猜测,很可能是对的。
大阵的异常,胡青凌老祖的沉默,前线消息的断绝……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能——局势,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乐观,甚至可能相当糟糕。
但正因如此,才更不能慌乱。
胡青凌老祖坐镇坊市,以金丹修士的修为和掌控力,若真到了危急关头,必然会有安排。
现在任何自作聪明的“准备”或“逃跑”,都可能在第一时间被当作“动摇军心”或“临阵脱逃”处理掉。
那滩广场中央的血色凹陷,就是最好的警告。
“等。”李成杰心中默念。
等前线确切的消息。
等胡青凌老祖下一步的指令。
在绝对的强者意志面前,弱者最好的选择,就是保持安静,并在安静中,为自己争取那一线稍纵即逝的生机。
夜幕,再次降临。
距离胡海南老祖率军出征,已经过去整整一天。
坊市华灯璀璨,阵法光芒依旧。
但那份令人窒息的沉默,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已经淹没了大部分人的乐观。
没有捷报。
没有噩耗。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与寂静。
偶尔有灵光传讯从远方射入坊市核心区域,立刻会被执法弟子引导至特定地点,内容绝不外泄。
越是如此,猜测与恐惧便滋长得越快。
“一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就算是大战,也会有阶段性战报传回鼓舞士气……”
“会不会……已经……”
“闭嘴!你想进执法堂吗?!”
压抑的对话在阴影中进行。
李成杰站在炼丹室窗前,手中把玩着一枚刚刚炼制好的“回气丹”,丹药圆润,丹香内敛,品质极佳。
但李成杰的目光,却穿透夜色,仿佛看到了那遥远黑云山脉深处,可能正在发生的惨烈景象。
五位金丹,三百筑基,两千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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