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的秋天,黄河水比往年更加浑浊。河岸边的芦苇荡里,贾丁蹲在一块被水冲刷得光滑的石头上,手里捏着一根自卷的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水面,那里刚刚漂过一具肿胀的尸体。
贾师傅,公社那边又来人找您了。一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来,裤腿卷到膝盖,露出被太阳晒得黝黑的小腿。
贾丁没说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头在石头上按灭。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今年五十出头,但因为常年泡在水里,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白色,像是被水泡发的馒头。
这次是什么人?贾丁的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
说是公社的老周,带着几个穿制服的。少年擦了擦额头的汗,说是有急事,死了人。
贾丁点点头,从石头上拿起他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套在身上。褂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袖口和领子都磨出了毛边。他赤着脚,脚底板结着厚厚的老茧,走在碎石路上如履平地。
公社办公室是一排低矮的砖房,墙上用红漆刷着农业学大寨的标语。老周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顶草帽不停地扇风。看到贾丁,他立刻迎了上来。
贾师傅,可算找到你了。老周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库那边出了怪事,已经死了七个人了。
贾丁皱了皱眉:淹死的?
比淹死还邪门。老周压低声音,是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水里站了三天了,就是不沉下去。去捞的人不是被水草缠住,就是突然抽筋,没一个能活着上来。
贾丁的眼睛微微眯起,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穿红衣服?
对,像是嫁衣。老周咽了口唾沫,听说是上游冲下来的,但谁家嫁女儿会掉水里?更怪的是,那尸体在水里站得笔直,头发飘着,眼睛还睁着...
贾丁突然打断他: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开始的。老周说,本来想等她自己漂走,可昨天开始,水库的水变得又黑又臭,鱼都翻白了。公社书记说必须处理,可没人敢下水了。
贾丁沉默了一会儿,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着几片干枯的草药。他取出一片含在嘴里,苦味立刻在口腔中蔓延开来。
带我去看看。他说。
水库在村子西边,是五年前修的,用来灌溉农田。水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岸边已经围了一圈人,看到贾丁来了,纷纷让开一条路。
贾师傅来了!有人小声说。
听说他能在水里待两三个小时不换气...
嘘,别瞎说,那是封建迷信。
贾丁充耳不闻,走到水边蹲下,用手舀起一捧水闻了闻。水确实有股腐臭味,但不是普通尸体腐烂的味道,而是一种更古老、更阴森的气息。他眯起眼睛望向水面中央,那里隐约可见一抹红色。
都退后。贾丁站起身,开始解衣服扣子。
这是他的规矩——下水前必须脱光。有人说是因为衣服吸水后会变重,影响行动;也有人说贾丁身上有什么秘密,不能让人看见。但没人敢问,更没人敢在他脱衣服时靠近。
贾丁脱下最后一件衣服,露出瘦削却结实的身体。他的皮肤上有许多奇怪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物体划伤的。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胸口处一个硬币大小的青色印记,形状像一条盘踞的小蛇。
给我一根绳子。贾丁对老周说。
有人递上一根粗麻绳,贾丁把一头系在腰间,另一头交给岸上的人。
如果我拉三下,就立刻把我拉上来。他嘱咐道,不管发生什么,别松手。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像一条鱼一样滑入水中,几乎没有溅起水花。
水下比贾丁想象的更冷。阳光只能穿透水面几米,再往下就是一片黑暗。他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然后朝着那抹红色游去。
随着深度增加,水压让他的耳膜生疼。他做了个吞咽动作,平衡耳压,继续下潜。奇怪的是,他不需要像常人那样频繁换气。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是他能成为捞尸人的原因。
那抹红色越来越近。贾丁终于看清了——那确实是一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皮肤在水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真的如老周所说,直立在水中,双脚似乎踩在什么东西上。她的长发像水草一样飘散,眼睛半睁着,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笑。
贾丁游近一些,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这不是水温造成的,而是一种本能的恐惧。女子的衣服是上好的绸缎,款式像是二十年前的。更奇怪的是,她的尸体没有任何肿胀腐烂的迹象,仿佛刚刚死去。
就在这时,女子的眼睛突然完全睁开了。
贾丁的心脏几乎停跳。他本能地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变得异常沉重。女子的嘴唇动了动,虽然没有声音,但贾丁分明到她在说:你终于来了。
水底突然涌起一阵暗流,无数水草像活物一样缠向贾丁。他挣扎着,但水草越缠越紧。慌乱中,他摸到了腰间的绳子,用力拉了三下。
岸上的人感觉到了信号,开始拉绳子。但绳子纹丝不动,仿佛另一头被什么固定住了。贾丁感到窒息,不是因为缺氧,而是因为恐惧。女子的尸体正在向他漂来,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胸前的青色印记。
突然,一阵刺眼的光芒从印记中迸发出来。贾丁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体内被抽离。水草松开了,女子的尸体缓缓下沉,最终平躺在水底。她的眼睛闭上了,表情变得安详。
贾丁的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的印象是,女子胸口也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青色印记。
当贾丁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岸上,周围围满了人。老周正用一件棉袄裹住他赤裸的身体。
贾师傅!你吓死我们了!老周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在水下待了快三个小时,我们都以为你...
贾丁挣扎着坐起来,发现水库的水变得清澈了,那抹红色已经消失不见。
尸体呢?他沙哑地问。
漂走了。一个村民说,就在你浮上来前几分钟,突然沉下去,然后就不见了。
贾丁摸了摸胸口的印记,那里隐隐作痛。他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在水下呼吸的那个晚上...
送我回去。他对老周说,我需要休息。
那天晚上,贾丁做了一个梦。梦中,那个穿红嫁衣的女子站在他床边,轻声说:我们是一样的,被河神选中的人。你的时间也快到了...
贾丁惊醒,发现枕边湿了一片,不是汗水,而是带着河腥味的水。
贾丁从床上猛地坐起,胸口印记处的疼痛像有烙铁在烧。窗外,1975年的秋雨敲打着瓦片,声音细密如无数手指在抓挠。他摸黑点燃油灯,昏黄的光晕中,墙上那道歪斜的影子随火焰摇晃,像极了他梦中那个穿红嫁衣的女子。
翠兰...这个名字不知从何处钻进他的脑海,却熟悉得仿佛已呼唤了千万遍。
贾丁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皮箱子。箱子上积了厚厚一层灰,锁已经锈死。他用力一拧,锁扣断裂,箱子里是一本发黄的日记和几张泛黄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上是一群村民站在河边,背后搭着一个简陋的木台子,台上似乎躺着什么人,但那一部分被故意撕掉了。照片背面用褪色的钢笔字写着:1955年夏,河神祭。
贾丁的手指颤抖起来。1955年,正是二十年前,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能在水下呼吸的那一年。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屋内斑驳的墙壁。贾丁突然想起什么,翻出公社发的《毛主席语录》,从封皮夹层中取出一张折叠的纸片。展开后,是一幅粗糙的河神庙草图,庙前站着一个小女孩,穿着红衣服。
翠兰...贾丁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次更加确定。
雨下得更大了。贾丁穿上蓑衣,拿起手电筒出了门。他必须去水库再看一眼。
水库在雨夜中像一块漆黑的墨玉。贾丁脱光衣服,把绳子系在腰间,另一头拴在岸边的柳树上。这次他没告诉任何人,因为有些事,只能一个人面对。
水比白天更冷了。贾丁潜入水下,胸口的印记开始发热,像一盏指引他的灯。奇怪的是,这次他不需要手电筒也能看清——水下的世界在他眼中呈现出一种幽绿色的光亮。
他游向白天发现女尸的位置,那里现在只剩下一片细软的水草。贾丁伸手拨开水草,突然摸到一个硬物——是一块刻着符文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二字。
就在他触碰到木牌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拽向水底。贾丁挣扎着,但无济于事。他的身体穿过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进入了一个异度空间。
这里没有水,却潮湿阴冷。贾丁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陌生的河边,岸上挤满了穿旧式衣服的村民。他们围着一个木台,台上绑着一个穿红嫁衣的少女——正是他在水下见到的那具女尸,只是此刻她还活着。
吉时已到!一个戴高帽的老者喊道,送新娘!
村民们欢呼起来,几个壮汉把少女连同木台一起推入汹涌的河水中。少女挣扎着,红嫁衣在浪花中格外刺眼。她的眼睛——那双贾丁在水下见过的眼睛——正绝望地望向岸边。
突然,少女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锁定了站在远处的贾丁。尽管隔着二十年的时空,贾丁确定她看到了自己。
救我...少女的嘴唇蠕动着。
河水吞没了她。画面突然切换,贾丁又回到了水下,手中仍握着那块木牌。他这才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一段记忆——翠兰被献祭给河神的记忆。
贾丁的肺开始发痛,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水下待得太久了。正当他准备上浮时,一只手从背后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猛地转身,看到翠兰就站在他身后,红嫁衣在水中飘动,面容栩栩如生。她的胸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个与贾丁一模一样的青色印记。
你终于想起来了。翠兰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我们是一样的,都是河神选中的祭品。
贾丁想说话,却只吐出一串气泡。
二十年前,你在河边看到了我的祭祀。翠兰的眼睛里流下两行血泪,他们发现后,把你也推下了水。但你活了下来,还得到了河神的印记。
记忆如洪水般涌入贾丁脑海——那个雨夜,年幼的他躲在芦苇丛中,目睹了祭祀全过程。被发现后,愤怒的村民把他绑上石头沉入河底。他在水下挣扎时,胸口突然剧痛,然后就能呼吸了...
翠兰的手抚上贾丁胸口的印记:每次使用这个能力,都在消耗你的生命。我的时间到了,你的也快了。
贾丁感到一阵眩晕。难怪这些年来,每次捞尸后他都疲惫不堪;难怪他的皮肤越来越苍白,像是被水泡发了的面团...
帮我...翠兰的身影开始变淡,找到我的尸骨,安葬在岸上...否则诅咒永远不会结束...
她的声音渐渐消失,贾丁感到那股束缚他的力量松开了。他拼命往上游,胸口的疼痛几乎让他昏厥。当他终于冲破水面时,东方已经泛白,雨也停了。
贾丁瘫倒在岸上,大口喘着气。手中的木牌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块人骨——一节纤细的手指骨,上面套着一个生锈的铜戒指。
贾师傅!
贾丁转头,看到老周带着几个民兵跑来,脸色难看。
你在这儿干什么?老周扶起贾丁,公社书记找你一宿了!
贾丁把骨头和戒指悄悄藏进蓑衣里:怎么了?
又死人了!老周的声音发颤,昨晚水库值班的小王,被发现淹死在办公室里!门锁着,地上全是水,可他身上一滴水都没有...最邪门的是,他手里攥着一块红布,像是从嫁衣上撕下来的...
贾丁心头一震。翠兰的怨灵已经开始索命了。
带我去看看。贾丁说。
公社办公室里,小王的尸体盖着白布。贾丁掀开一角,看到一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眼睛大睁着,嘴里塞满了水草。更诡异的是,他的胸口衣服被撕开,皮肤上有一个淡淡的青色印记,形状像条小蛇,但还没完全成形。
这是...老周倒吸一口冷气。
去把大队书记和村里的老人都叫来。贾丁沉声说,特别是1955年前后在任的干部。有些事,必须说清楚了。
老周面露难色:这...现在破四旧呢,搞封建迷信要挨批斗的...
贾丁亮出那节指骨和戒指:再不说,死的人会更多。你以为翠兰的怨气只杀一个就够了吗?
听到二字,老周的脸色刷地变白:你...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贾丁指了指胸口的印记,又指了指小王尸体上未成形的印记:因为下一个,就是我。
大队部的门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屋里挤了十几个人,大多是村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空气中弥漫着旱烟和汗臭味,却掩盖不住那股紧张的气息。
贾丁站在毛主席像下,把那节指骨和铜戒指放在桌上。骨头在木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几个老人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1955年夏天,贾丁开门见山,你们把翠兰献祭给了河神。
屋内一片死寂。现任大队书记李国强——一个四十多岁、穿着中山装的壮实男人——猛地站起来:贾丁!你胡说什么!现在是新社会,哪有什么献祭?你这是封建迷信!
贾丁不急不缓地解开衣扣,露出胸口的青色印记:那这个呢?李书记,你父亲当年是村长吧?
李国强脸色刷地变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
一个满头白发、佝偻着背的老人突然哭了起来:报应啊...我就知道会有报应...
老刘头!李国强厉声喝止。
够了!贾丁拍桌而起,桌上的搪瓷缸子震得哐当响,已经死了八个人了!小王尸体上的印记你们也看到了,再不阻止,下一个死的可能是你们中的任何一个!
他举起那枚铜戒指:这是翠兰的。上面刻着她名字和生辰。她不是意外淹死的,是被你们绑在木筏上推进洪水的,对不对?
老刘头瘫坐在长凳上,老泪纵横:那年大旱...庄稼都快死光了...神婆说是河神发怒,要娶新娘...
随着老刘头的讲述,那段被刻意遗忘的历史逐渐浮出水面。1955年夏天,连续三个月没下雨,庄稼眼看要绝收。村里请来的神婆说必须给河神送个新娘,否则全村都要遭殃。
翠兰是村西头老杨家的闺女,刚满十八...老刘头的声音越来越低,神婆说她八字合适...老杨一开始不同意,后来我们凑了二十块钱...
李国强突然暴怒:胡说!我父亲从来没参与过这种事!这都是四旧!是封建糟粕!
贾丁冷笑一声,转向角落一个一直没说话的老太太:王婶,您当年是妇女主任,翠兰下葬时穿的红嫁衣,是您亲手做的吧?
老太太浑身一抖,手里的念珠啪嗒掉在地上: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昨晚来找我了。贾丁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一样扎进每个人心里,她说,如果不把她的尸骨捞上来好好安葬,她会一个一个找上门...
屋外突然狂风大作,吹得窗户啪啪作响。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几个老人开始低声啜泣。
她在水库下面,对不对?贾丁追问,当年修水库时,你们没把她的坟迁走,直接淹在了水下。
老刘头点点头,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流到下巴:当时...当时公社催得紧...再说那地方本来就不该有坟...
贾丁收起指骨和戒指:明天天亮前,我要在翠兰原来的坟地见到一口棺材。要上好的松木,里面铺红布。准备纸钱香烛,再找一套新衣服。
李国强还想反对,老刘头却突然跪下了:贾师傅,求你救救村子吧!我们老了不怕死,可孩子们...
贾丁系好衣扣,胸口印记处传来阵阵刺痛:我去捞尸。但你们记住,这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让翠兰安息。
走出大队部,贾丁发现老周等在外面,脸色异常苍白。
贾师傅...老周欲言又止,小王尸体...不见了...
公社卫生所里,盖尸体的白布空空如也,地上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通向水库方向。更诡异的是,墙上用不知什么液体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还我嫁衣。
贾丁摸了摸胸口的印记,那里的疼痛更加剧烈了。时间不多了。
天黑后,贾丁独自来到水库边。今晚没有月亮,水面黑得像墨。他脱光衣服,把一根红绳系在腰间——这是王婶给的,说是按照老规矩,捞尸人必须用红绳拴住自己,免得被水鬼勾了魂。
贾丁嘴里含了一片苦艾,这是他多年来下水前必做的准备。但今晚,苦味中多了一丝血腥气——他的牙龈开始出血,这是印记反噬的征兆。
翠兰,他对着黑漆漆的水面说,我来带你回家。
水比想象中更冷。贾丁潜入水下,胸口的印记开始发出微弱的青光,照亮了前方一小片水域。他顺着记忆游向白天发现指骨的地方,那里的水草像活物一样蠕动。
贾丁拨开水草,露出下面的河床。泥土中半掩着一具白骨,身上还挂着红色嫁衣的碎片。头骨上残留着几缕黑发,手指缺了一节——正是贾丁找到的那节指骨。
当贾丁的手触碰到头骨时,整个水库突然震动起来。水流变得湍急,水草疯狂生长,缠住了贾丁的四肢。他挣扎着,看到翠兰的尸骨正缓缓坐起,黑洞洞的眼窝对准了他。
你终于来了...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我等了二十年...
贾丁感到一阵窒息,不是因为没有空气,而是因为恐惧。他拼命想挣脱水草,却越缠越紧。
为什么要逃?翠兰的声音带着哀伤,我们是一样的...
贾丁突然停止了挣扎。他直视着头骨的空眼窝:翠兰,我不是来逃的。我是来带你回家的。
水草的缠绕稍微松了一些。
老杨...我爹...声音断断续续。
他已经死了。贾丁轻声说,三年前走的。临终前,他一直在喊你的名字。
头骨微微低垂,像是在哭泣。贾丁趁机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包,里面是那枚铜戒指和一块红布——王婶连夜赶制的一小块嫁衣碎片。
这是你的。贾丁把戒指套回白骨的无名指上,又用红布盖住头骨,我来履行诺言。
水草完全松开了。贾丁小心翼翼地把尸骨收集起来,放进随身带的布袋里。当他碰到骨盆时,发现下面压着一块小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正是翠兰的。
就在这时,贾丁胸口的印记突然剧痛,一股强大的吸力将他拖向水底。他挣扎着,却看到翠兰的身影完整地出现在面前,穿着完整的红嫁衣,面容栩栩如生。
还有最后一个秘密。翠兰的声音变得清晰,当年你被推下水时,是我救了你。我把河神的印记分了一半给你,所以你才能活下来。
贾丁震惊地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弟弟啊...翠兰的眼中流下两行血泪,同父异母的弟弟...爹从来没告诉过你吧?
这个真相像雷电般击中贾丁。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老杨临终前一直喊翠兰的名字,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个名字感到如此熟悉...
现在,该收回印记了。翠兰伸出手,按在贾丁胸口,否则你也会变成和我一样的水鬼...
贾丁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体内被生生抽离。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最后的印象是翠兰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
当贾丁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在岸上,身边放着装有翠兰尸骨的布袋。东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按照约定,老刘头等人已经在翠兰的原坟地准备好了一切。贾丁亲自将尸骨放入松木棺材,又把自己找到的那节指骨放回原位。王婶带来了一套崭新的衣服,说是按当年没来得及给翠兰穿的嫁衣样式改的。
下葬时,贾丁注意到李国强没来。后来他才知道,李国强昨晚突发急病,胸口出现了一个青色的印记,天亮前就断了气。
葬礼结束后,贾丁回到自己的小屋。他摸了摸胸口,那个陪伴了他二十年的印记变淡了,但并没有完全消失。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翠兰站在河边,穿着新衣服,朝他挥手告别。
第二天,水库的水变得清澈见底。公社派人打捞小王的尸体,却意外捞上来一具穿着中山装的尸体——正是李国强。他的胸口,有一个已经完全成形的青色印记。
贾丁站在岸边,看着人们惊慌失措的样子,默默卷起一根旱烟。他知道,诅咒还没有完全结束。因为在他胸口的印记深处,仍能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跳动,像是远方河水的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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