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地的夜晚，万籁俱寂，唯有风声穿过嶙峋怪石的孔洞，发出时而尖锐、时而低沉的呜咽，如同远古亡魂永不停歇的絮语。天幕是沉郁的墨蓝，一轮冷月孤悬，洒下清辉，将岩石、枯草的影子拉得瘦长而扭曲，整个世界仿佛一幅用银灰和墨黑描绘的、冰冷而肃穆的版画。
叶天命蜷缩在一处背风的岩缝里，身下垫着干燥的苔藓——这是她白天在高地上寻到的、为数不多能提供些许柔软与隔湿的东西。白日里毒果带来的后怕已然平复，但那种对力量掌控不足、以及险些因细微疏忽而万劫不复的感触，却如同刻痕，留在了心底。
她并没有立刻入睡。身体的疲惫需要恢复，但精神却异常清醒。连日来的景象在脑海中一一掠过：孤狼化为飞灰，鬣狗在灰色剑风下崩解，毒涎鳄上颚诡异的空洞，还有那险些触及的、娇艳致命的毒果……
每一次动用那寂灭之力，感觉都不同。有时是本能驱使下的全力爆发，有时是危急关头的精准一击，有时则是为了清除威胁而进行的、略显浪费的范围挥扫。
消耗。
这个词清晰地浮现出来。
每一次挥剑，都伴随着体内那股冰冷力量的流逝，以及随之而来的疲惫与空虚。尤其是在高地这种环境中，补充食物和水分远比在下面艰难。如果力量消耗过快，而补给跟不上……
后果不堪设想。
她必须更有效地运用这股力量。不能只依靠本能，不能总是蛮干。
这个念头驱使着她，轻轻拿起了横放于膝前的行道剑。
月光流淌在暗灰色的剑身上，那些天然的纹路在清辉下似乎活了过来，隐隐流动，散发着幽邃而神秘的气息。剑柄入手，依旧是那片熟悉的、与她同源的冰凉。
她站起身，走到岩缝外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地上，纤细而孤绝。
她没有立刻挥剑，而是闭目凝神，仔细回味着之前几次动用力量时的感觉。那股力量在经脉中奔流时，是如同决堤洪水般倾泻而出，还是可以……如同溪流般，被引导，被约束？
她回忆着刺向毒涎鳄上颚的那一剑。那一剑，速度极快，力量极其凝聚于剑尖一点，效果惊人，而消耗似乎也比胡乱挥扫要小。
凝聚……
她睁开眼，灰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
她双手握紧剑柄，并非为了噼砍，而是尝试着，像第一次引导力量至指尖那样，将意念沉入体内，去捕捉、去引导那股蛰伏的寂灭之力。
起初，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在她意念触及的瞬间，便躁动地想要奔涌而出，附于整个剑身，散发出那种令人心季的灰色微光。
她强行压制住这种冲动。心神集中，想象着将散逸的力量收束，如同将弥漫的雾气压缩成一根尖锐的冰针。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那力量冰冷而桀骜，带着一种想要湮灭一切、扩散开来的本能。她的额头渐渐渗出汗珠，手臂因为精神的高度集中和力量的对抗而微微颤抖。
失败了数次，剑身上的灰光时而弥漫，时而暗澹，极不稳定。
但她没有放弃。脑海中浮现出哥哥教她系绳结时的耐心，一遍，两遍，直到她学会。此刻，她对自己，也有着同样的耐心与狠劲。
终于，在不知第多少次尝试后，那躁动的力量似乎终于被她强大的意志力所慑服。
只见行道剑那暗沉的剑身之上，耀眼的灰光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剑尖处，凝聚起了一点极其微小、却异常璀璨、如同灰色星辰般的光点！
那光点不过米粒大小，却凝实到了极点，周围的光线仿佛都被它吞噬，使得那一点所在的位置，呈现出一种绝对的、令人心季的黑暗虚空感。
成功了！
叶天命眼眸一亮。她能感觉到，这一次，力量没有丝毫浪费，几乎全部被约束在了那剑尖一点之上。消耗的心神虽然依旧不小，但比起之前那种蛮横的挥霍，要好了太多。
她手腕轻轻一抖，剑尖带着那点灰色寒星，点向身旁一块半人高的坚硬青石。
没有声响，没有碰撞。
剑尖触及岩石的刹那，那点灰色寒星如同水滴融入沙地，瞬间没入岩石之中。
随即，一个拇指粗细、边缘光滑如镜、深不见底的圆孔，凭空出现在了青石表面！圆孔内部的岩石结构，仿佛从未存在过，直接化为了虚无。
而叶天命感觉到，这一击的消耗，远小于之前挥出一道浅薄剑风所需的能量。
她看着那个圆孔，又看了看剑尖那已然消散的光点，冰冷的心湖中，第一次因为自身能力的精进而泛起了一丝微澜。
这不是喜悦，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对“掌控”的初步体验。
月光下，她再次挥剑。这一次，不再是刺，而是尝试着在挥动中，保持那种“凝聚”的状态。剑锋过处，空气似乎被划开了一道细微的、短暂存在的黑色痕迹，久久才弥合。
她不知疲倦地练习着，从生涩到逐渐熟练。将力量从本能的外放，转向有意识的凝聚与控制。这不仅仅是为了节省消耗，更是为了在面对更强大、更灵活的威胁时，能够做到更精准、更有效的一击必杀。
清冷的月华笼罩着她娇小而专注的身影，岩壁投下的阴影将她与周围隔绝，构成一幅孤独而执着的修行图景。
夜渐深，她终于感到精神传来阵阵疲惫，这才收剑回鞘。
回到岩缝，重新蜷缩起来。身体是冷的，心也是冷的。但这一次，在那片冰冷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对自身力量更深一层的认知，是迈向更强、走得更远的一块基石。
她闭上眼睛，怀中抱着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那些冰冷的纹路。
前路依旧漫漫，危机四伏。但至少今夜，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在力量的运用上，往前踏出了坚实的一小步。
为了找到哥哥，她需要变得更强，而变强，便从这月下每一次细微的掌控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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