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声控灯在脚步声的间隙里熄灭,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重新包裹上来。林淮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每一步都带起细微的沙砾摩擦声。
饥饿感终于像苏醒的毒蛇,从胃袋深处猛地昂起头,狠狠噬咬。
不是那种轻微的、提醒进食的空虚感。而是更深层、更原始的东西——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匮乏,一种让指尖都开始微微发麻的虚弱。
它来得如此凶猛,以至于林淮的脚步都踉跄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斑驳掉漆的墙壁。
多久了?
从被拖进冰箱,到与镜中怪物周旋,再到现在……时间的概念早已模糊。
他的身体在高度紧张和持续的寒冷中,像一块被拧干的海绵,榨干了最后一点储备。
“咕噜……”
一声清晰的肠鸣在死寂的走廊里突兀响起,带着某种令人尴尬的响亮。
“妈妈?”紧贴着他脚踝的“弟弟”不安地蠕动了一下,暗红色的胶质表面泛起细小的涟漪,似乎在疑惑。天花板上倒挂的“孩子”也停止了无声的滑行,细密的牙齿在黑暗中闪着微光,无声地“看”向他。
林淮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翻涌的酸水。他直起身,强迫自己继续向前走。饥饿带来的眩晕感像潮水般阵阵袭来,视野边缘开始出现细小的黑点。
他需要食物。
真正的食物。
不是苏芮的肉,不是怪物粘稠的“血液”,不是冰箱里冻僵的沙拉。他需要碳水化合物,需要蛋白质,需要能填满胃袋、驱散寒冷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这种纯粹的生理需求,像一把冰冷的锉刀,正在缓慢而坚定地磨掉他刚刚建立起来的、那层名为“掌控”的冰冷外壳。饥饿让他重新变得脆弱,变得像一个……人。
这感觉让他烦躁。
有时候小区建筑质量太好也是一种烦恼……比起去其他层住户家里找东西还是出去的效率更高。
走廊尽头是一扇半开的防火门,门后是通往楼梯间的通道。一股更浓重的铁锈和灰尘混合的气味从门缝里飘出来。
林淮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楼梯间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某种生物低吼的呜咽。
但他能感觉到。
那无处不在的、被注视的感觉,在楼梯间里更加强烈了。如同无数双无形的眼睛,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藏在楼梯拐角的阴影里,贪婪地舔舐着他因为饥饿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孩子们……”林淮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饿了。”
这句话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脚边的“弟弟”猛地一颤,暗红色的胶质剧烈翻涌起来,表面鼓起一个个气泡,又迅速破裂,发出细碎的“啵啵”声。它似乎变得异常兴奋,伸出柔软的触须,急切地蹭着林淮的脚踝,像是在询问:妈妈想吃什么?我去找!
天花板的“孩子”也发出细弱的嘶鸣,裂开的嘴巴无声地开合着,灰白色的身体在黑暗中绷紧,做好了随时扑出去猎食的准备。
林淮的目光扫过它们。
他看到了它们因“母亲”的需求而燃起的、纯粹的、扭曲的热情。
一个念头,冰冷而清晰,浮现在饥饿的迷雾之上。
“下面……”他抬起手,指向通往楼下的黑暗楼梯,“……有厨房。”
他记得这栋高档小区的布局。
一楼有个小小的公共厨房,虽然住户很少使用,但或许……或许还有残留的食物。米?面?哪怕是一包过期的方便面也好。
“厨房?”天花板的“孩子”歪了歪头(如果那团东西有头的话),似乎对这个词有些陌生。
“弟弟”则更加直接,暗红色的胶质如同潮水般涌向防火门,顺着门缝无声地渗了进去。
林淮推开沉重的防火门。
楼梯间比走廊更黑,只有高处一扇布满灰尘的气窗透进一点惨淡的月光。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
“弟弟”的胶质在前方开路,像一层暗红色的地毯,覆盖了台阶和墙壁。它似乎在“品尝”着空气中的味道,胶质的表面不断起伏、变化。
林淮扶着冰冷的金属扶手,一步步向下走。饥饿带来的虚弱感让他脚步虚浮,每一次抬腿都像灌了铅。眩晕感越来越强,他甚至需要停下来,靠着墙壁喘息片刻。
“妈妈……”天花板的“孩子”落在他肩膀上,细声叫着,声音里带着担忧。
林淮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不能在这些“孩子”面前露出太多的疲态。母亲需要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
终于下到一楼。
公共厨房的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
那股甜腥味更浓了。
“弟弟”的胶质在门口汇聚,形成一滩粘稠的“血泊”,微微颤动着,像是在预警。
林淮的心沉了一下。他推开门。
月光从一扇破掉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厨房的一角。
料理台上,一片狼藉。
打翻的调料瓶,碎裂的碗碟,干涸的、暗褐色的污渍泼洒得到处都是。
而在料理台中央,赫然放着一盘……东西。
那似乎曾经是一盘水果沙拉。但此刻,苹果片氧化成了深褐色,香蕉软烂成一滩黄泥,葡萄干像干瘪的虫卵散落在发霉的奶油酱里。
腐败的甜腻气味混合着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
林淮的胃袋剧烈地抽搐起来。饥饿感非但没有被眼前的景象驱散,反而变本加厉地翻涌上来,混合着强烈的恶心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扶着门框,视线在厨房里急切地扫视。
冰箱门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层厚厚的冰霜和几滴可疑的暗红色液体。橱柜的门也大多开着,里面散落着几个空罐头盒和发霉的面包袋。
没有米。没有面。没有方便面。
什么都没有。
只有那盘……腐烂的沙拉。
“妈妈……吃……”脚边的“弟弟”小心翼翼地探出一根触须,指向那盘腐败的水果沙拉,暗红色的胶质微微发亮,似乎想将它包裹起来,“处理”干净。
“不!”林淮的声音因为极度的反胃而变得尖锐。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饥饿像一把烧红的铁钳,死死夹住了他的胃。而眼前这唯一的“食物”,却散发着死亡和腐烂的气息。
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靠着墙滑坐在地,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衣料刺入皮肤。他低下头,将脸埋进膝盖,手指深深插入发间。
饥饿。
寒冷。
疲惫。
还有这挥之不去的、被无数双眼睛贪婪注视的感觉……
他以为自己蜕变了,强大了,能掌控这些扭曲的“孩子”了。
可饥饿,这最原始的生理需求,轻易地就撕碎了他的伪装。
他不过是个被困在怪物巢穴里,快要饿死的……普通人。
“呜……”一声细微的、带着委屈的呜咽从脚边传来。
“弟弟”的胶质轻轻碰了碰他的脚踝,似乎在为没能找到让“妈妈”满意的食物而难过。
天花板的“孩子”也落在他蜷缩的膝盖上,用那没有五官的“脸”轻轻蹭着他的手臂,发出细弱的、安慰般的嘶嘶声。
林淮抬起头,月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看着眼前这两团扭曲的、非人的造物,看着它们笨拙地试图“安慰”自己。
一种荒谬的、冰冷的、带着自嘲的笑意,缓缓爬上他的嘴角。
他伸出手,颤抖着,抚上“弟弟”冰冷的胶质表面。
“好孩子……”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疲惫,“……妈妈不饿。”
他撒谎。
胃袋在疯狂地痉挛、抗议。
但他必须撒谎。
在这个由扭曲“爱意”构筑的牢笼里,“母亲”不能倒下,不能脆弱,不能……饥饿。
他扶着墙壁,挣扎着站起来。目光再次扫过那盘腐烂的水果沙拉,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角落里——
一个被踩扁的、沾满污渍的土豆。
表皮发绿,芽眼处冒出了细长、惨白的嫩芽。
剧毒。
林淮盯着那个土豆,眼神空洞。
然后,他慢慢走了过去,弯腰,捡起了它。
冰冷、坚硬、带着泥土和腐败的气息。
他把它紧紧攥在手心,指甲深深掐进那层发绿的表皮里。
肠鸣,饥饿的回响,在死寂的厨房里,各外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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