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陈墨,在省美术学院教书,主攻中国画,尤其擅长临摹古画。我对那些泛黄绢本上沉淀的时光有着近乎痴迷的喜爱。半年前,我在一个信誉存疑的古董商那里,偶然购得了一幅残破的古画,据说是明末清初的佚名作品。
画作名为《幽谷弈棋图》,绢本设色,破损严重,多处霉斑、水渍,色彩也黯淡脱落。但吸引我的,是画中意境——一处云雾缭绕的深山幽谷,两位高士对坐于青石弈棋,旁边有童子煮茶。笔法高古,气韵生动,尤其那缭绕的云雾,画得极有层次感,仿佛真的在缓缓流动。只是那两位弈棋者的面容,因破损和褪色,显得模糊不清,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我如获至宝,将其带回我的画室,开始了漫长的修复工作。清理、补绢、全色……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我沉浸在古人的笔意里,常常工作到深夜。
怪事始于修复工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那晚,我正对着画中那片云雾进行接笔,试图复原其缥缈的神韵。长时间凝神注视,让我有些头晕目眩。恍惚间,我似乎看到画中的云雾真的动了一下,不是光影错觉,而是像活物般,极其轻微地翻涌了一下。
我甩甩头,以为是疲劳所致,便停下工作,靠在椅背上小憩。
就在这半梦半醒之间,我“走”进了画里。
四周是湿润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脚下是绵软的青苔,远处传来潺潺的溪流声。我看到了那处幽谷,看到了那两位对弈者!他们穿着宽大的古装,背对着我,专注于棋局。我想走近些看清他们的面容,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站在原地,如同一个被固定住的旁观者。
其中一个弈棋者,执白子,落子轻快,姿态从容。另一个,执黑子,动作却显得异常僵硬、迟滞,每一次抬手落子,都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我看不到他们的脸,但能清晰地感受到执黑子者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挣扎。那不像是在下棋,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关乎生死的角力。
就在这时,执白子者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清越,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漠。他缓缓地,转过了头……
就在我即将看清他面容的瞬间,一阵刺耳的闹铃声将我惊醒!
我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浑身冷汗,心脏狂跳。窗外天已微亮。是梦?可那感觉太真实了!山谷的湿气,草木的香气,对弈者的姿态,尤其是那股冰冷的绝望感,都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惊疑不定地看向工作台上的《幽谷弈棋图》。画作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破损,黯淡。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画中那个执黑子者的身影,似乎比昨天更……“沉重”了一些。
我将这归咎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继续投入修复工作。然而,那诡异的梦境并没有停止。
从那天起,我几乎每晚都会“入画”。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幽谷,同样的对弈。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能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棋局的变化。白棋攻势凌厉,步步紧逼,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黑棋则左支右绌,防线不断被压缩,那股绝望和挣扎也越来越浓烈,几乎要溢出画卷,将我淹没。
我开始害怕入睡。我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白天精神恍惚,注意力难以集中,修复工作也进展缓慢。我甚至开始在生活中出现幻觉——有时在画室的角落里,会极快地闪过一个穿着古装的僵硬身影;有时在夜深人静时,会听到极其细微的、像是棋子落在石盘上的“嗒”声。
我知道,这幅画有问题!它不仅仅是一幅古画,更像是一个……囚笼?或者说,是一段被封印的、不断重复的恐怖剧情的载体!而我的修复工作,我的精神投入,像是在给这个囚笼注入能量,让它变得更加“活跃”!
我尝试停止修复,甚至想将画收起来。但一种无形的吸引力,或者说是一种莫名的责任感(我想知道结局),驱使着我继续下去。而且,我发现自己对现实世界的感知似乎在减弱,而对画中世界的“感应”却越来越强。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我终于鼓起勇气,开始修复两位弈棋者面容的那天。
我调好色,屏住呼吸,用最细的笔,小心翼翼地点染执白子者的眼睛。当我落下最后一笔,勾勒出那微微上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眼角时,画室里的灯光猛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冰冷的、带着檀香和旧纸气息的风,凭空出现在密闭的画室里!工作台上的画纸被吹得哗啦作响!
我惊恐地看到,画中那个刚刚被我“点睛”的执白子者,他的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那带着笑意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绢帛,直接落在了我的身上!
与此同时,我脑中“嗡”的一声,无数纷乱的、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汹涌而至——
一个郁郁不得志的书生,在山中偶遇一位仙风道骨的高人,被其棋艺和谈吐所折服,引为知己。高人邀他对弈,言称若赢,便赠他一场富贵功名。书生欣然应允。然而,这棋局一旦开始,便无法结束。他输了一局又一局,每一次输棋,他都感觉自己的精神、气运,甚至……生命力,都被抽走一部分!他变得憔悴,虚弱,而那位“高人”的面容却愈发年轻、红润!这不是弈棋,这是……掠夺!是以棋局为掩饰的、对他生命本源的吞噬!
书生想逃,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同被钉在石凳上,无法动弹。他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棋子被一点点蚕食,感受着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
这些记忆碎片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恐惧和绝望!那个执黑子的书生,他的灵魂,或者说他大部分的生命能量,都被困在了这幅画里,成为了那个“高人”(或者说画中妖物)持续存在的养料!而这幅画本身,就是那个邪恶的契约和囚笼!
我明白了!我修复画作的过程,不仅仅是在修复绢帛和色彩,更是在“加固”这个囚笼,甚至……是在为那个“高人”补充“细节”,让他更加“完整”,更加强大!
那天晚上,我再次“入画”。这一次,景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我看清了那个“高人”的脸——正是我白天修复的那张脸!五官俊朗,带着超然物外的微笑,但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贪婪。他也看向了我,嘴角的笑意加深,仿佛在说:“下一个,就是你。”
而那个执黑子的书生,他的面容依旧模糊,但身体已经变得近乎透明,仿佛随时会消散。他落子的手颤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棋子。他身上散发出的绝望,已经浓烈到让我无法呼吸。
我知道,书生的“棋”马上就要下完了。当他彻底输掉,也就是他魂飞魄散之时。而空出来的位置……那个“高人”需要新的“棋手”,新的养料。
而我,这个不自量力、试图“修复”它的闯入者,就是最合适的目标!
我必须阻止这一切!不是在梦里,而是在现实世界,毁掉这幅画!
我从噩梦中惊醒,冷汗已经浸透睡衣。窗外月色凄冷。我冲到画室,看着工作台上那幅已然恢复大半光彩、却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幽谷弈棋图》。画中,“高人”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我抓起一把裁纸刀,对着画心,狠狠刺了下去!
然而,刀刃在接触到绢帛的前一刻,像是遇到了无形的屏障,猛地被弹开!一股巨大的反震力让我手臂发麻!画作毫发无损!
“没用的……”一个冰冷、疲惫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中响起,是那个书生的声音!“契约……已成……画在……魂在……画毁……我亦……彻底消散……”
他宁愿承受这无尽的折磨,也不愿彻底消亡!
就在我束手无策之际,目光无意中扫过画案旁,我平时练习书法的一得阁墨汁。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墨!
中国画讲究“墨分五色”,墨是骨,是魂!这画中妖物依托画作存在,那么,或许可以用最纯粹的、蕴含着无数文人精神力量的“墨”,来污染、覆盖它那邪恶的“根基”!
我不再试图破坏绢帛,而是猛地抓起那瓶浓黑的墨汁,拔掉盖子,用尽全身力气,将其狠狠泼向了《幽谷弈棋图》!
“不——!”
一声凄厉、扭曲、非人的尖啸,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直接在画室中炸响!画中的“高人”面容瞬间变得狰狞无比,身影剧烈地扭曲、晃动,那超然的笑容被极致的怨毒所取代!
浓黑的墨汁覆盖了幽谷,覆盖了弈棋者,覆盖了那片诡异的云雾。墨迹在绢帛上迅速晕开,玷污了精心修复的色彩,也玷污了那妖物存在的凭依。
我看到,画中“高人”的身影在墨色的侵蚀下,如同被泼了强酸,开始冒起丝丝黑烟,发出“滋滋”的声响, rapidly 变得淡薄、透明。他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充满了不甘和诅咒,但最终,还是随着墨迹的扩散,彻底消散无踪。
而那个书生的模糊身影,在墨色覆盖过来的瞬间,似乎对着我的方向,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然后也如同释重负般,化作一缕青烟,缓缓消散。
尖啸声停止了。画室里只剩下浓烈的墨臭味和我粗重的喘息声。
那幅《幽谷弈棋图》彻底毁了。昂贵的古绢和颜料被污浊的墨迹彻底覆盖,变成了一团毫无价值的漆黑。
我虚脱般地坐倒在地,看着那团漆黑,心中没有惋惜,只有后怕。
我将被墨毁掉的画作残骸仔细包裹,没有丢弃,而是将其带到郊外一座香火鼎盛的古寺,恳请僧人将其焚化。望着在火焰中化为灰烬的绢帛,我仿佛听到了一声悠长的、解脱般的叹息。
我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沉浸于古画的临摹与修复。每当拿起画笔,我总会想起画中那双冰冷的、贪婪的眼睛,想起那无尽的棋局和绝望。
我知道,有些古物,承载的并非仅仅是艺术和历史,更可能是被禁锢的亡魂和邪恶的契约。真正的恐怖,源于那份跨越时空、试图将活人拉入其永恒噩梦的执念。而看似无害的笔墨纸砚,在某些情况下,也可能成为通往深渊的媒介。从此,我对每一幅古老的画卷,都怀有了一份更深的、混合着敬畏与恐惧的审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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