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他沙哑地吐出一个字,迈步走向峡谷更深处的黑暗。步伐依旧沉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糖糖不敢怠慢,紧紧抱着怀中对那低语似乎毫无反应(或者说,正沉浸在模仿“凝滞”感悟中)的能量聚合体,小跑着跟上洛卡的脚步。她的心怦怦直跳,那些直接回荡在意识里的声音让她头皮发麻,充满了不祥的预感。
越往深处,光线越发暗淡,只剩下一些散发微光的苔藓或是矿物碎片,提供着聊胜于无的照明。两侧的“墙壁”不再是单一的化石,开始出现更多人工雕琢的痕迹——巨大而残破的石砖,断裂的廊柱,以及一些镶嵌在壁上的、早已失去光泽的金属构件。
这里像是一条巨大无比的、早已废弃的回廊。
而那些低语声,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了。不再是模糊的片段,糖糖甚至能勉强分辨出一些重复的词语。
“……守……为何而守……” “……碑林……碎了……” “……归途……已断……” “……罪孽……永无止息……”
声音重叠交错,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灵魂在耳边哀叹、诘问、忏悔。糖糖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强烈的悲伤和绝望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用力咬了下嘴唇,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牢记洛卡的警告:不要回应,不要触碰。
洛卡走在前面,对周围的低语似乎充耳不闻,但他紧绷的背脊和更加缓慢谨慎的步伐,表明他绝非毫无察觉,而是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突然,走在前面的洛卡猛地停下脚步,巨大的石斧横在身前,做出了防御姿态。
糖糖差点撞到他腿上,慌忙停下,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
前方的回廊似乎到了尽头,是一个更为开阔的空间。而在入口处,矗立着两尊巨大的石像。
石像早已残破不堪,一尊失去了头颅和半边肩膀,另一尊则从中断裂,下半身化为一堆碎石。它们身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埃,样式古朴,雕刻的似乎是某种身穿全套盔甲、手持长柄武器的卫士,虽然破损严重,却依旧散发着一种苍凉而威严的气息。
而此刻,那两尊本应死寂的石像,表面竟然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余烬般的灰光。那些萦绕不散的低语声,似乎正有一部分是从这两尊石像中散发出来的!
它们不是装饰,是某种……守卫?糖糖屏住了呼吸。
洛卡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两尊石像,巨大的身体如同磐石。他似乎在等待,或者在评估。
那石像上的灰光闪烁了几下,低语声变得急促了一些,仿佛在争论着什么。糖糖甚至感觉到一丝被“注视”的感觉,来自那没有头颅的石像断颈处和另一尊石像仅存的、模糊不清的面部。
过了半晌,那灰光渐渐黯淡下去,低语声也恢复了之前的频率,不再关注他们。
洛卡这才缓缓放下了石斧,低声道:“……残存的……守卫执念……它们……认出了……守墓人的气息……允许……通过……”
他的解释言简意赅,但糖糖明白了。这两尊石像(或者说它们残留的力量)是这里的守卫,而洛卡“守墓人”的身份得到了它们的认可,所以才没有发动攻击。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石像把守的入口,进入了那片开阔地。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广场,广场中央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边缘竖立着一些断裂的碑文和石柱。广场四周的墙壁更为完整,上面布满了巨大的、连绵的刻痕。
那些刻痕并非装饰性的花纹,而更像是某种记录。
糖糖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刻痕的内容宏大而破碎:有无数微小的人形跪拜向一个高悬于空中的、模糊的发光体;有巨大的棺椁在星海中沉浮;有狰狞的、如同清道夫般的怪物在摧毁世界;也有无边无际的墓碑林立的景象……最后,则是巨大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混沌风暴,以及风暴中坠落的星辰残骸……
这些画面充满了古老、悲壮而又绝望的气息。
糖糖的目光被其中一幅刻痕吸引:那上面刻画着一个手持石斧的巨大身影,孤独地站立在一片废墟之上,脚下是无数扭曲的、试图爬出深渊的怪物阴影,而他的身后,似乎守护着一点点微弱的、如同种子般的光芒。
那个身影……很像洛卡。或者说,很像他这一族的形象。
糖糖忍不住又看向洛卡。
洛卡也正看着那幅刻痕,巨大的眼眸中流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那是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一种背负了太多太久的沉重,以及一丝几乎湮灭却仍未完全熄灭的……坚持。
“这里……是‘眺望之厅’……”洛卡的声音低沉响起,仿佛怕惊扰了此地的亡魂,“也是……流放之路的……起点……”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量,又似乎在抵抗着某种痛苦。
“我们……守墓一族……看守的……并非只有坟墓……” “更是……看守着……那些本应……归于‘静滞’……却因执念、污染、或外力……而再度‘活动’的……‘错误’……” “星骸之墟……便是最大……也是最危险的……一座‘坟’……” “而我……或许是最后一个……还能勉强履行职责的……”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信息却如同重锤般砸在糖糖心上。
所以,洛卡的力量针对“不应存在之物”,所以他如此疲惫,所以他称那些血肉造物为“污秽”。而这片星骸之墟,埋葬着无数可怕的“错物”?
那玄牝源匣呢?青铜棺椁呢?死城清道夫呢?它们属于什么?陈厌的“吞噬”又算什么?
糖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就在这时,怀中的能量聚合体,似乎因为近距离感受着此地浓郁的“静滞”与“亡者”气息,以及洛卡话语中蕴含的沉重法则,那模仿而来的、微弱的灰色流光再次一闪而过。
这一次,它不再是无意识的波动。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震鸣,以能量聚合体为中心,悄然扩散开来。
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其本质,却与洛卡的“凝滞”之力,以及此地弥漫的亡者执念,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
刹那间!
整个“眺望之厅”的低语声,戛然而止!
广场周围石壁上的刻痕,仿佛被瞬间注入了生命,所有的画面都骤然亮起微弱的灰光!
那两尊守在入口处的残破石像,眼中的灰光猛然暴涨,如同被惊醒的猛兽,齐齐“看向”了糖糖——或者说,她怀中那发出了“错误”共鸣的能量聚合体!
洛卡脸色骤然一变,猛地将糖糖护在身后,石斧横握,面对瞬间被激活的整个古老厅堂,发出了沉重无比的警告:
“不好……它……惊扰了……亡者的长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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