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山隘口，月色被陡峭的岩壁切割成惨白的碎片，洒在蜿蜒的古道上。
李崇和他的五千精骑，像一群蛰伏的恶狼，人与马皆衔枚，蹄裹厚布，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预定位置。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骆驼特有的腥膻气。
赵烈趴在一块巨岩后，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住隘口下方——一支庞大的驼队正在缓缓通过，押运的大食士兵警惕地巡视着两侧山崖，但显然，他们更防备的是沙匪，而非来自正面战场的职业军队。
“大将军，确认了，是运粮队，护卫约一千人。”赵烈压低声音回报。
李崇点了点头，脸上那道在玉门关外留下的新疤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他缓缓举起手，身后传来一片细微的弓弦绷紧声和弩机卡榫的轻响。
“记住，”他的声音冷硬如铁，“首要目标，粮车！火箭覆盖，烧！次要目标，驼队！驱散！最后，才是杀敌！动作要快，一击即走，绝不容恋战！”
“得令！”几个营校尉低声应和，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当驼队大半进入隘口最狭窄处时，李崇的手猛地挥下！
“放箭！”
咻咻咻——！
刹那间，无数点燃的箭矢如同骤雨般从两侧山崖倾泻而下！目标并非士兵，而是那些堆积如山的粮草麻袋！干燥的粮草遇火即燃，瞬间爆起熊熊火光，将整个隘口照得如同白昼！
“敌袭！敌袭！”大食护卫惊慌失措地呐喊，阵型大乱。
“骑兵！冲锋！”李崇一马当先，玄铁枪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率先冲入乱军之中。
五千养精蓄锐的周军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撞进了混乱的敌阵！
战斗毫无悬念。一心护卫粮草的大食军根本没想到会遭遇如此精锐的骑兵突袭，更兼主帅战术明确——不追求歼敌数量，只追求破坏效率。
周军燕云骑骑兵分成数股，穿插切割，将火油罐奋力投掷到未着火的粮车上，或用长矛挑翻骆驼背负的物资。
一时间，隘口内火光冲天，人仰驼翻，惨叫声、兵刃碰撞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片地狱交响曲。
不到半个时辰，战斗结束。李崇看着已成一片火海的粮道，冷酷地下令：“撤！”
周军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鬼魅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留下身后冲天的火光和绝望的哭嚎。
此战，焚毁敌军粮草辎重无数，大食军团赖以生存的生命线被狠狠斩断。
然而，就在李崇奇袭得手的同时，播仙镇却迎来了真正的噩梦。
黎明时分，天际刚泛起鱼肚白，镇外负责警戒的斥候便发回了绝望的讯号——地平线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敌军，数量远超此前任何一次！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支大军的前方，竟驱赶着成千上万手无寸铁的西域平民！
男女老幼皆有，他们被绳索串联，哭喊着，被大食士兵用皮鞭驱赶着，如同人肉盾牌，缓缓向播仙镇压来！
“混账！”登上城楼的阿璃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素手紧紧攥住了冰凉的城墙垛口，指节发白。她万万没想到，敌人竟会卑劣至此！
大食军的主帅，那位虔诚而冷酷的将领，骑在高头大马上，远远望着播仙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他看来，这些“异教徒”的性命如同草芥，若能以此攻破这座象征周朝势力的堡垒，便是为真神立下了无上功业。
他身旁的传教士们，更是狂热地高呼着经文，认为这是“神圣的净化”。
“殿下！怎么办？弩机……弩机不能放啊！”守城校尉声音颤抖，面对城下那些绝望的面孔，任何有良知的人都无法扣动扳机。
阿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强攻？敌军混在平民中，根本无法有效杀伤。出城营救？正中敌人下怀，城门一开，敌军铁骑瞬间就能冲垮阵型。
“所有弓弩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箭！”阿璃厉声下令，“刀盾兵上前，死守垛口！苏先生，组织民夫，用沙袋、滚木加固城门！快！”
就在这时，敌阵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号角。大食军开始动了！他们逼迫着平民浪潮般涌向城墙，而精锐的士兵则躲在人潮之后，架起云梯！
“顶住！用长矛推开云梯！不许伤害百姓！”阿璃的声音响彻城头，她亲自持剑站立在最危险的城楼位置，银甲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光芒。
守军陷入了极度被动的苦战。他们既要抵御顺着云梯爬上来的敌军，又要小心不能伤及被驱赶在前方的平民，战斗变得异常艰难和血腥。
不断有周军士兵因为不忍下手而被敌军砍倒，城头开始出现伤亡。
“这样下去不行！”柳彦舟带着医护营在城下紧急救治伤员，看着不断抬下来的兄弟，心急如焚。
他冲到阿璃身边，“阿璃，必须想办法瓦解他们的阵型！或者……擒贼先擒王！”
阿璃何尝不知？但敌帅身处大军重重保护之中，如何能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城下异变陡生！
或许是某个部落首领认出了被驱赶的族人，或许是连日来周军的仁政与大食的残暴形成了鲜明对比，被驱赶的平民中，突然爆发了骚动！
一个高大的吐蕃汉子猛地挣断绳索，用吐蕃语嘶声大吼：“周人是来帮我们的！大食人才是魔鬼！跟他们拼了！”
这一声怒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长期被压抑的愤怒和求生的本能瞬间爆发！被驱赶的平民开始不顾一切地反抗，用牙齿、用指甲，甚至抢过敌人的武器，与押运他们的大食士兵扭打在一起！
城上压力骤然一轻！
“机会！”阿璃眼中精光爆射，“弓弩手！瞄准敌军后排，放箭！骑兵预备队，随我出城接应百姓！”
城门轰然洞开，阿璃一马当先，率领着憋了一肚子火的周军骑兵，如同猛虎出柙，冲向陷入混乱的敌阵！他们的目标明确——切割敌军，接应反抗的平民回城！
这场混战从清晨持续到正午。
最终，在守军和反抗百姓的里应外合下，大食军的这次疯狂进攻被成功击退，遗尸遍野。大部分被驱赶的平民得以逃入播仙镇。
然而，代价是惨重的。周军伤亡不小，更重要的是，经此一役，所有人都彻底看清了大食势力极端残暴的本质。
文明的冲突，再无转圜余地，只剩下你死我活的生存之战。
夜幕降临，播仙镇内灯火通明，救治伤员、安置难民，忙碌异常。
阿璃疲惫地靠在案头，柳彦舟轻轻为她揉着太阳穴。
这时，一名“夜枭”密探无声无息地出现，递上一份染血的情报：“殿下，截获大食军与吐蕃达玛亲王的密信……他们，正在谋划一场更大的阴谋，目标直指……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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