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试探与伪装
天刚蒙蒙亮，尖锐刺耳的上工哨声就划破了农机站死寂的清晨。
林蔓几乎在哨响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沉睡初醒的朦胧。同屋的王彩凤和李秀英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窸窸窣窣地穿衣起床。张桂兰动作稍快些，已经端着搪瓷缸子准备去洗漱了。
“新来的，动作麻利点！赵副站长最烦人磨蹭！”王彩凤一边系着扣子，一边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大嗓门朝林蔓喊了一句，语气算不上友善，但也算不上恶意，更像是一种老工人对新人的例行敲打。
“哎，知道了，王大姐。”林蔓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和怯生生。她动作“迟缓”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穿上了那身同样半旧、洗得发白的工装。她刻意让自己的动作显得有些不协调，带着点城里姑娘刚干体力活的不适应。
洗漱，去食堂。早饭是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硬得能硌掉牙的玉米面窝窝头，配着一小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林蔓小口小口地吃着，咀嚼得异常缓慢艰难，仿佛每一口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眉头微微蹙着，将一个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又不得不适应艰苦环境的柔弱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能感觉到，食堂里不少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她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漠然，也有……像昨天那个瘦猴一样，带着某种阴冷评估意味的视线。她佯装未觉，只是低着头，专注地跟那个窝窝头“较劲”。
饭后，工人们聚集在前院空地上，等着赵铁柱分配任务。赵铁柱背着手，腆着微凸的肚子，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了林蔓身上。
“林蔓同志刚来，身体还在恢复期，重活就先不安排了。”赵铁柱脸上堆着笑，但眼神里却没什么温度，“这样，你跟老李头他们几个，去把东边那块试验田的杂草清理一下。活儿不重，就是细致点。”
他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四个看起来年纪偏大、神情带着点懒散和油滑的工人。那四人闻言，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没说什么，但眼神里都透着点“又是这种轻松差事”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看好戏的意味。
林蔓心里微微一沉。试验田？清理杂草？听起来是照顾她，但东边那块试验田她知道，靠近后院那几间废弃仓库，位置相对偏僻。而且，和这四个明显是站里“老油条”的人一起干活……这与其说是照顾，不如说是一种更方便的“观察”和“试探”。
“谢谢赵副站长照顾。”林蔓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感激和如释重负，低声应道。
工具是锈迹斑斑的锄头和铁锹。林蔓拿起一把锄头，入手沉甸甸的，冰冷的铁器触感和粗糙的木柄磨蹭着她掌心的嫩肉。她故意让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才“吃力”地握紧。
跟着那四个老工人往试验田走。一路上，那四人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方言聊着天，内容无非是站里谁和谁有点首尾，哪家媳妇又跟婆婆吵架了，或者抱怨几句工分和伙食。他们似乎有意无意地将林蔓排除在对话之外，但也留了只耳朵，仿佛在等着她主动搭话或者露出什么破绽。
林蔓始终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一副内向腼腆、不敢与陌生人交谈的样子。只是她的耳朵却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他们对话里任何可能有用的信息，同时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极致，警惕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试验田果然荒芜，杂草长得比苗还高。那四个老工人到了地头，先是慢悠悠地掏出烟袋锅子，蹲在田埂上“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磨蹭了快半小时，才懒洋洋地起身，开始有一锄没一锄地清理起来，效率低得令人发指。
林蔓也拿起锄头，开始干活。她没有使用丝毫木系异能，完全凭借这具身体本身的力量。每一锄落下，都带着真实的吃力，额角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手掌昨天磨出的水泡还没好利索，此刻握着粗糙的锄头柄，很快又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
她咬紧牙关忍耐着，将这种痛苦清晰地写在脸上，动作也因为“体力不支”而愈发迟缓、笨拙。她甚至“不小心”被杂草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引来那四个老工人一阵毫不掩饰的哄笑。
“城里来的姑娘就是娇气！”一个呲着黄板牙的老工人嗤笑道。
林蔓脸上适时地涌起羞愤的红晕，低下头，更卖力地（但依旧笨拙地）挥着锄头，仿佛想用行动证明自己，却只显得更加狼狈。
就在她埋头“苦干”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试验田不远处的那个废弃仓库的拐角，一道精瘦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瘦猴。
他果然来了。像一条隐藏在阴影里的毒蛇，无声地观察着。
林蔓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挥锄的动作似乎因为被嘲笑而带上了几分赌气般的用力，却因为“不得法”，反而溅了自己一裤腿的泥点子，又引来一阵低低的窃笑。
整个上午，林蔓都在扮演着一个不适应体力劳动、手无缚鸡之力、甚至有点蠢笨的城里姑娘形象。她累得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手掌肯定又磨出了新的水泡。那四个老工人似乎彻底对她失去了兴趣，只当她是来混日子的累赘，不再过多关注。
晌午收工的哨声响起时，林蔓几乎是拖着两条像是灌了铅的腿，最后一个慢慢挪回前院的。她坐在食堂角落的板凳上，端着碗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吃饭的时候，更是因为“过度劳累”而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吃了小半个窝窝头。
这一切，自然都落入了某些有心人的眼中。
下午，依旧是清理试验田。日头升高，天气更显燥热。林蔓的“虚弱”表演仍在继续。就在她以为今天可能就这样过去的时候，机会来了。
在她清理一片茂盛的杂草时，锄头似乎碰到了一个硬物。她心中一动，手下动作放轻，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和草根。
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锈迹斑斑，但依稀能看出特殊形状和接口的金属零件，露了出来。这零件……绝非普通农机能用到的！它的材质和工艺，带着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精密感！
林蔓的心脏猛地一跳！是昨晚偷听到的“零件”？以次充好的那批货里遗漏的？
她几乎可以肯定！而且，这个零件掉落的位置，距离那个瘦猴出现的仓库拐角并不远！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接触到核心证据的机会！
但同时也是巨大的风险！如果她表现出对这块零件的异常关注，立刻就会引起监视者的警觉！
电光石火之间，林蔓做出了决定。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嫌弃，用锄头尖拨弄了一下那块脏兮兮的锈铁，嘟囔了一句：“什么破玩意儿，碍事。” 然后，像是为了省力，她并没有弯腰去捡，而是直接用锄头将它刨到了一边，和其他挖出的杂草根、土块混在一起，准备等会儿一并清理走。
整个过程自然无比，就像一个嫌麻烦的工人对待无用的垃圾。
但她敏锐地感知到，那道来自仓库方向的、阴冷的视线，在她处理那块零件时，骤然变得锐利了几分，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移开。
林蔓心中稍定。赌对了。她表现出的漠不关心，反而降低了对方的疑心。
然而，就在她以为暂时过关时，那个瘦猴似的年轻男人，却双手插在裤兜里，嘴里叼着根草茎，晃晃悠悠地从仓库那边走了过来，径直朝着她这个方向。
“哟，干活呢？林同志？”瘦猴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歪着头，脸上带着那种流里流气的笑容，但眼神却像冰冷的探针，上下扫视着满头大汗、狼狈不堪的林蔓，“怎么样？这活儿还适应吗？瞧你这小脸白的，可别累坏了。”
真正的试探，现在才正式开始。
林蔓停下动作，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挤出一个疲惫而勉强的笑容：“还、还行……谢谢同志关心。” 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
瘦猴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刚才被林蔓刨到一边的那堆杂草和土块，在那块锈蚀的零件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随即又落回林蔓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刚才看你挖出个东西？啥玩意儿啊？这破地方，啥乱七八糟的都有。”
（第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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