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邺城前线。
这座被誉为“中原北门锁钥”的雄城，此刻正浸泡在血与火之中。高耸的城墙遍布焦黑与裂痕，墙垛破碎，旌旗残破。城下，尸骸堆积如山，有人族士兵的，也有蛮族战士的，更有无数被焚毁的攻城器械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焦臭与硝烟味。
镇北王苏擎天与北蛮金帐汗国的联军，如同狂暴的熔岩洪流，在突破了河内等数道防线后，终于狠狠撞在了邺城这座坚城之下。一连七日，日夜不休的猛攻，让这座千年雄城摇摇欲坠。
然而，守军依旧在抵抗。他们并非全是朝廷精锐，更多的是邺城本地守军、溃退下来的残兵、以及被“铁壁”杨延和“黑槊”尉迟胜沿途收拢、不断袭扰叛军后方后，最终退入邺城的各路义军。他们的装备参差不齐，训练有素者少，但眼中大多燃烧着一股近乎悲壮的决死之意。
城头，一面残破的“炎”字大旗旁，站着一位身着玄甲、面容被烟火熏黑、却依然挺拔如松的中年将领。他正是邺城守将，镇北将军张辽（并非三国那位，此世界同名），八品初期修为，以善守着称。
他身旁，是一名从河内溃退下来、胳膊上还缠着染血绷带的校尉，正嘶声汇报：“将军！西面‘震’字营伤亡过半，尉迟都尉请求援兵！东面蛮族‘苍狼卫’又上来了，那些蛮子根本不惧伤亡，像是疯了一样！”
张辽目光死死盯着城外那如潮水般再次涌来的叛蛮联军，尤其是中军那杆巨大的、绣着狰狞狼头与“清君侧”字样的赤红王旗。旗下，隐约可见一道身着暗金蟠龙铠、气势沉凝如山的身影——正是镇北王苏擎天本人。
“告诉尉迟，没有援兵！各营死守本位，退后者斩！” 张辽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蛮子不怕死？我们邺城的儿郎，难道就是孬种？！想想你们身后是什么！是中原！是你们的父母妻儿！邺城一破，蛮族的铁蹄就会踏碎你们的家园，你们的姐妹妻女会沦为奴隶，你们的父母兄弟会成为血食！”
他的声音通过真元鼓荡，传遍这段城墙：“镇北王勾结蛮族，引狼入室！尔等看看城下那些蛮兵的行径！他们所过之处，鸡犬不留，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就是你们王爷要清的‘君侧’？这就是你们要追随的‘明主’？！”
城头守军闻言，看着城外那些面目狰狞、嚎叫着冲锋的蛮族战士，想起沿途听闻的惨状，眼中恐惧渐被更深的愤怒和决绝取代。是啊，他们或许对朝廷有怨气，对皇帝的某些做法不满，但引蛮族入关，残害同族，这是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族都无法接受的！
“放箭！滚木礌石！金汁给我烧！” 张辽怒吼。
箭雨倾盆，滚石如雷，烧沸的粪水混合着毒烟泼下，再次给冲锋的叛蛮联军带来惨重伤亡。但对方人数太多了，攻势一波猛过一波，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
叛军阵中，镇北王苏擎天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龙马上，遥望邺城墙头那面残破的“炎”字旗，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他周身气息圆融内敛，赫然已是八品中期，且根基扎实无比，远非寻常八品中期可比。作为坐镇北境多年、与蛮族浴血厮杀出来的王爷，他的实力和威望，都是用实实在在的战功堆砌起来的。
“王爷，张辽这厮顽固，邺城守军抵抗激烈，我军伤亡不小。是否让‘幽狼卫’……” 身旁一名心腹将领低声建议。
苏擎天缓缓摇头：“不急。‘幽狼卫’是我们的刀刃，要留着劈开神都的大门。邺城……要靠大势压垮它。” 他目光扫过战场，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令，让前军轮番休整，保持压力即可。再调三个‘万人队’的蛮兵上去，告诉他们，破城之后，三日不封刀。”
心腹将领心中一凛，连忙应下。他知道，王爷这是要用蛮族的凶残，进一步摧垮守军的意志，同时……也是消耗蛮族的力量。
命令传达，更多的蛮族战士如同打了鸡血般嚎叫着冲了上去，攻势更加疯狂不计代价。
苏擎天目光转向东南方向，那是神都所在。他心中冷笑：“我的好侄儿皇帝，你以为靠着南疆拖住妖族，靠着武王老祖宗吓退龙帝，就能稳坐钓鱼台？你借妖族之刀杀武镇岳，自毁长城，寒了北境将士之心，这便是你最大的昏聩！这‘清君侧’的大旗，我苏擎天扛定了！这天下，也该换一个真正能带领人族对抗外敌的皇帝来坐！”
他坚信自己是正义的。皇帝昏聩（至少在他看来），宠信奸佞（比如他认为的某些文官集团），害死忠良（武镇岳），弄得朝堂乌烟瘴气，边疆不宁。他起兵，是为了清除皇帝身边的“奸佞”，是为了拨乱反正，是为了让人族更有力量应对妖族和蛮族的威胁。至于勾结蛮族？在他看来，那是“借力”，是“权宜之计”，是为了更快地达成大业，结束内战。待他登基，自然会整顿兵马，将这些蛮族“礼送”出境，甚至反过来征讨。
这种信念，同样灌输给了他麾下的“幽狼卫”以及部分北境边军。他们很多是跟着苏擎天在边境一刀一枪杀出来的老部下，对朝廷的腐败和某些赏罚不公深有体会，对王爷的勇武和“爱兵如子”感念于心。他们相信，跟着王爷，是为了创造一个更清明的朝廷，是为了让北境将士不再受委屈，是为了人族更好的未来。对于王爷“借用”蛮族力量，虽然有些老部下心中别扭，但也被“大业为重”、“速战速决减少人族伤亡”等理由说服。
因此，攻城战中，真正亡命搏杀的往往是蛮族和被煽动起来的部分新附军，而“幽狼卫”和北境老兵则更多担任督战、攻坚关键节点和保存实力的角色。
与此同时，在叛蛮联军庞大的阵营后方，粮道沿线，山林荒野之中，另一场更加血腥诡异的猎杀正在进行。
“噗！”
一声轻微的利刃入肉声，一名正在押送粮草的蛮族百夫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自己胸口透出的、不带丝毫血迹的细长剑尖，缓缓软倒。他周围的十几名蛮兵也在同一时间，被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弩箭或掠过的黑影悄无声息地割喉。
阴影中，数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一闪而逝，迅速将粮车上的部分紧要物资搬走，余下的则浇上火油点燃。
“第三十七队。”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林中低语。
“确认。下一个目标，东北方十五里，蛮族一个萨满祭祀小队，护卫三十人。” 另一个声音回应。
这些人影，个个气息精悍，行动迅捷如风，配合默契至极，使用的武技和兵器五花八门，却都带着一股冰冷的、只为杀戮而生的效率感。他们正是嘉庆帝手中最神秘的力量之一——“影阁”精锐！
执行此次长途渗透、袭扰破坏任务的，正是影阁中的佼佼者，代号“枭”的小队。他们接到的命令很简单：不惜一切代价，延缓叛蛮联军南下的速度，重点刺杀蛮族萨满、中低级军官，焚毁粮草聚集地。
“这些蛮子，对萨满倒是保护得挺严实。” 一名“枭”成员擦拭着短刃上的血迹，低声道。
“蛮族战法，依赖祖灵祝福和萨满巫术。杀了萨满，等于废了他们三成力气。陛下圣明。” 领头者，一个面容平凡无奇、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中年男子（代号“枭首”）冷声道，“加快速度，镇北王不是傻子，很快会加强后方巡查。在我们暴露之前，多撕下几块肉来。”
他们是皇帝的刀，黑暗中的刀。他们不在乎什么大义名分，只忠于皇帝，执行命令。他们看到的是叛军勾结异族，践踏国土，威胁社稷。他们的信念，来自于对皇权的绝对服从和对任务完成的执着。
同样的信念，也存在于另一支正在北境大地纵横驰骋的骑兵心中。
“轰隆隆——！”
大地震颤，一支约三千人的重甲骑兵，如同钢铁洪流，从一处山坳中猛然杀出，狠狠撞入一支正在劫掠村庄的蛮族偏师侧翼！这些骑兵人马皆披重甲，手持长槊马刀，冲锋之势无可阻挡，正是西线边军精锐——“铁鹞子”！
为首一将，面如冠玉，却眼神冷厉如冰，身披血色战袍，手持一杆方天画戟，正是“血衣侯”白起！他修为已达七品中期，戟法狠辣，杀气冲天。
“杀！一个不留！” 白起厉喝，画戟挥舞间，带起一片血雨腥风。他麾下的铁鹞子更是悍勇无比，如同虎入羊群，将这支数千人的蛮族偏师冲得七零八落。
白起接到的皇帝密令是：游击袭扰，专断粮道，屠其散兵，不必计较一城一地得失，宗旨就一个——拖住他们，让他们慢下来！
他忠实地执行着。他不关心朝堂纷争，也不在乎镇北王有什么理由。他是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皇帝说镇北王是叛贼，勾结蛮族祸国，那他就是叛贼！他的信念，就是贯彻皇帝的意志，用敌人的鲜血来证明自己的忠诚与价值。每一次击溃蛮族散兵，烧毁一批粮草，他都感到一种冰冷的快意。
北境的战场，就这样被分割成无数碎片。邺城正面是信念与血肉的碰撞绞杀；后方是阴影中无声的割喉与焚烧；广阔的荒野上则是铁骑纵横的闪电猎杀。每一方都坚信自己是对的，都在为了自己心中的“大义”和“国家”而战。
战争最残酷的一面，莫过于此。
邺城攻防战第十日，深夜。
持续的高强度战斗，让守军疲惫到了极点，伤亡更是惨重。城墙多处出现险情，虽然被临时堵住，但谁都知道，破城或许就在下一次猛攻。
张辽拖着疲惫的身躯巡视城防，心中沉甸甸的。朝廷的援军迟迟未至（实际上已被叛军其他部队阻截或牵制），城内存粮箭矢也在快速消耗。难道邺城真的要守不住了？
就在这时，亲兵突然来报：“将军！城外……叛军大营有异动！好像……有火光和喊杀声？”
张辽精神一振，急忙登上最高处眺望。只见远处叛军大营的侧后方，数处地方火起，隐约传来喧嚣和兵刃交击之声，虽然很快被镇压下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
“是我们的袭扰部队得手了？还是……” 张辽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紧接着，更让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叛军中军，那杆“清君侧”大旗下，突然爆发出强烈的能量波动和一声愤怒的厉喝！一道暗金色的身影冲天而起，似乎与另一道突然出现的、包裹在浓郁黑雾中的身影对了一招，气浪翻滚，即便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那恐怖的威压！
“八品强者交手？！是刺客？还是……” 张辽瞳孔收缩。
那黑雾中的身影一击即走，遁入夜色，消失无踪。暗金色身影（显然是镇北王苏擎天）凌空而立，气息有些波动，显然吃了点小亏，他冰冷的眼神扫过四周，最终缓缓落回大营。
“是‘影阁’的刺客？还是皇帝的其他暗手？” 张辽心跳加速。不管是谁，这都说明，朝廷并非毫无反应，叛军后方并不安稳！
这一夜的小小波澜，如同投入沉重湖面的石子，虽然未能改变大局，却让疲惫绝望的守军心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朝廷，还没有放弃他们！叛军，并非铁板一块！
而镇北王苏擎天坐在重新安静下来的大帐中，面色阴沉。刚才那个刺客，修为极高，隐匿功夫极好，若非他修为深厚、警觉性超强，险些被其偷袭得手。对方目的明确，就是冲着他来的，虽未成功，却是一种赤裸裸的警告和羞辱。
“嘉庆……我的好侄儿，你也就只剩这些鬼蜮伎俩了吗？” 苏擎天捏碎了手中的玉杯，“邺城破城在即，待本王拿下这座雄关，直捣黄龙，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压下怒火，开始重新审视后方安全问题。“影阁”的袭扰比预想的更频繁、更致命。蛮族那边，也因为萨满不断被刺杀而怨气渐生。
“看来，需要加快进度了。邺城，必须在三日内拿下！” 苏擎天下定了决心。
神都，皇城，观星台密室。
嘉庆帝面前的光影地图上，代表北境战场的区域，邺城的光点明灭不定，但依然顽强地亮着。代表“影阁”和“铁鹞子”的许多细小光点，正在敌后不同位置闪烁，有的持续，有的熄灭。
崔珏侍立一旁，汇报道：“陛下，‘枭’小队已成功执行十七次刺杀、九次焚粮，延缓了叛军至少五日行程。白起将军的铁鹞子击溃蛮族偏师六支，斩首逾万。刚收到密报，‘夜枭’对苏擎天的刺杀……失败，但成功将其惊退，未暴露身份。”
嘉庆帝面无表情，只是指尖在邺城的位置轻轻敲击：“张辽守得不错。但邺城物资，还能撑多久？”
“按最乐观估计，十日。若无援军，至多十五日必破。” 崔珏实话实说。
“十日……” 嘉庆帝闭上眼睛，“南疆那边，武王老祖宗的三日之期将尽。凌阳生死未知，厉百川与龙帝皆在暗中活动……北境，必须再拖住更久。”
他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果决：“启用‘暗子’吧。是时候，让朕的那位王叔，也尝尝后院起火的滋味了。”
崔珏身躯微震：“陛下，那些‘暗子’埋藏多年，此刻启用，恐有暴露之险，且未必能动摇苏擎天根本……”
“不需要动摇根本。” 嘉庆帝冷冷道，“只需要在他北境老巢，制造足够的混乱，让他不得不分心，甚至可能调部分精锐回援即可。另外，将武王老祖宗因天道残缺、出手损耗寿元与国运之事，以及苏擎天勾结北蛮、在占领区纵兵劫掠、尤其是蛮族屠城的具体惨状，还有……武镇岳之死的另一种‘说法’，通过所有渠道，加大力度散播。尤其是北境军中，那些还对苏擎天抱有幻想的老部下耳中。”
他所说的武镇岳之死的“另一种说法”，自然是经过精心修饰的版本：将皇帝借刀杀人的责任，巧妙引导向几个已被他标记为“奸佞”的文官集团大佬（其中甚至包括一两个与镇北王早年有过节的人），暗示是这些“奸臣”蒙蔽圣听、矫诏陷害，而皇帝陛下也是被蒙蔽的，如今正在痛定思痛，清理朝堂。同时，强调镇北王明知是奸臣所为，不思清君侧只除首恶，反而勾结异族、全面叛乱，其心可诛。
真真假假，虚实结合。既要激发人们对“奸臣”的痛恨和对忠良的同情，也要将镇北王的行为钉死在“叛国”和“引狼入室”的耻辱柱上。
“舆论之战，亦是战场。” 嘉庆帝声音冰冷，“朕倒要看看，是他‘清君侧’的大旗硬，还是血淋淋的现实和朕的‘真相’更得人心。传令‘暗子’，可以动了。目标：北境两州，留守府库、粮仓、以及……苏擎天的几个儿子所在的城池。”
“是！” 崔珏领命，身影无声退入黑暗。
嘉庆帝独自立于光影地图前，看着南北两线那触目惊心的红与黑，低声自语：“苏擎天，你以为掌握了兵权和蛮族助力，就能赢？朕让你知道，什么是帝王心术，什么是……天下之大势。这盘棋，朕还没输。”
他目光再次投向南方，仿佛穿透万里，看到了那幽深的地底，看到了那个正在未知试炼中前行的身影。
“凌阳……朕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武王老祖宗的最后时限，朕的‘暗子’，北境的烽火……所有的一切，都在将局势推向最终的爆发点。你，能否赶得上？又能否……成为朕期待的那把，斩破死局的刀？”
密室中，只剩下光影流转，和皇帝那深不可测的、仿佛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神。
北境的风，带着血腥味，吹得更急了。信念的绞杀，权力的博弈，在广袤的土地上，以更残酷、更复杂的方式，继续上演。而这场席卷天下的风暴，距离它最猛烈的核心碰撞，似乎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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