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张延而言，他与少年车夫喻克勤之间的对话，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前后也就多耽误了两三分钟时间。
这一过程中，江希妍和张巧兰一直在旁边安静地等着，既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出言打搅。
在江希妍看来，虽然那少年看起来很可怜，但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没必要在这样的人身上浪费时间。
不过她和张延一起也有这么久了，自然清楚他对底层老百姓的态度。
如果没碰到也就算了，既然碰到了，那就能帮一个是一个。
而对于张巧兰，其实她并不明白张延想做什么，为什么会对那少年表现出特别关心的样子。
她只知道，自己的弟弟读过很多书，又打了那么多胜仗，不管他做什么，肯定都有他自己的道理。
天然台是长沙最早的西式宾馆，最早于1908年建立，主建筑是一栋3层洋楼，一层是餐饮，二三层是客房。
张延要了两间相邻的豪华套房，位于三楼南端，正好可以俯瞰小西门码头和湘江中的橘子洲，隔江遥望岳麓山。
开好房间，3人下楼去吃早餐。
先在一家粉店一人吃了一碗米粉，张延和江希妍都觉得味道还行，但张巧兰却勉强吃了半碗就吃实在不下了。
一毛钱一碗的米粉，现煮出来汤色鲜亮，菜码有酱牛肉有煎蛋。
张延问她是不是不饿，她说：“我还是觉得，这个米粉嘛得俺全县的红油米粉和桂林的卤粉好吃！”
好吧，这才离开老家几天，就开始生出思乡病了。
张延把她剩下的半碗米粉吃了，惹得一旁是江希妍浮想联翩，要不是知道他俩是亲姐弟，她都要往那方面想了。
吃完米粉，张延问姐姐和希妍，“是回宾馆休息，还是去逛街？”
任何时代，逛街对女人的吸引力都是巨大的，何况刚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两个女人当然选择去逛街。
张延的脑袋里，装着好几张民国时期的长沙地图，根本不用问路，直接就去了附近的太平街。
在街上，吃了当地有名的臭豆腐和糖油粑粑，又买了一大块足有3斤重的麦芽糖，边走边吃。
两个女人好奇心十足，几乎是逢店必入，如同两只百灵鸟，叽叽喳喳，给整条老街增色不少。
张延则拿着相机，时不时拍几张照片，有时拍姐姐，有时拍希妍，有时拍她们两人，但大多时候只拍街景。
太平街逛完，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然后又去天心阁。
这里原本是长沙城的南城墙，十年前何健主政长沙的时候，为了向外拓展城区，就把城墙都拆了。
当年太平天国打长沙时，清军就是在天心阁上架起大炮，轰死了在南门口外指挥攻城的西王萧朝贵。
作为一名广西人，张延知道这段历史，而西王归天的地方，就是在天心阁西南500米处。
在后世，那里叫“劳动广场”。
三人在天心阁逗留了半个小时，然后来到南门口，吃了碗冰凉粉，又在一条小巷子里整了一份卤猪脚。
一路走来，沿街基本上都是那种古朴的建筑，很少有什么洋楼，最高的建筑，除了天心阁就是火宫殿。
街道也不宽，错而不乱繁而有序，很像湖南人的性格，复杂、通变但有坚守的底线。
你不碰我底线，怎么来都行，你碰我底线，我跟你不死不休！
所以湖南人才会喊出：“中国要亡国，除非湖南人先死绝！”
这时还没有黄兴广场，更没有黄兴路步行街，所以随便一逛便到了江边的西湖码头。
码头上停满了大小各类渡船，有纯靠人力摆渡的乌篷船，有客货杂运的平底沙船，也有用汽轮机驱动的趸船。
民国时期，长沙一共有大小19座码头，其中南门外的西湖码头和大西门的太古码头（长沙海关码头），是可以停靠大型趸船轮渡码头。
而张延住的宾馆附近的小西门码头，只能停靠小型人力摆渡船。
沿着湘江回到小西门，正好已经是中午时分，三人在路边随便吃了顿中饭，就回宾馆休息了。
下午2点。
张延要过江去对面陆军大学报到，便叮嘱江希妍和张巧兰：
“如果下午6点前我还没回来，你们就自己去1楼餐厅吃晚饭，不用等我！”
两个精力旺盛的女人提出，她们下午还想要去开福寺逛逛，张延让她们自己注意安全便独自离开了。
...
5分钟后，小西门摆渡码头。
张延花了1毛钱，登上了一艘大约能坐10来人的乌篷船。
等了不到5分钟，来了一群穿着北大校服的女学生，呼啦啦一下就把周边好几艘船都坐满了，甚至还超载了。
这些女学生，应该是被临时分流到圣经学校上课的北大学子，张延只是随意打量了一眼，便没太在意。
一个瘦高的小伙解开绑在码头柱子上的缆绳，吃力地将船推离岸边，然后趁船还没离岸太远，跳了上来。
撑船的中年船家在一声吆喝，“开船哒，大家坐稳当些，莫乱动啊！”
说着，便和小伙一前一后，用长长的竹竿把船撑离码头，然后各自换上摇橹，向江心的牛头洲（橘子洲）划去。
因为中间有橘子洲横亘，汽轮机驱动的趸船需要绕到上游的猴子石，再顺流而下，或到下游的银盆岭逆流而上。
但这种人力摆渡船，只能把人送到橘子洲东岸，乘客下船后步行到另一边，再换乘一艘摆渡船到朱张渡上岸。
麻烦是麻烦了些，但更实惠，来回一趟只要两毛钱。而且如果只是要去陆军大学的话，反而更方便。
若是乘趸船（轮渡），虽然可以直达对岸，但却只能在对面的溁湾镇码头下船，再去陆军大学便要多走5里路。
而且来回的船费，要6毛钱。
张延不差这点钱，但他也不想花冤枉钱，如果带上江希妍和张巧兰，那当然还是坐轮渡更舒服些。
几分钟后船到江心，张延抬起脖子上的相机，“咔嚓咔嚓”连拍几张江景。
此情此景，他忍不住喃喃念道：“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突然，他察觉到两道灼热的目光正在背后看着自己，转头一看，却是一位18、9岁，长着鹅蛋脸的漂亮女生。
于是他放下相机，奇怪地问：“同学，你为什么要这样看着我？”
那女学生被他这么一问，顿时腮飞红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但下一秒，她便抬起头来，迎着张延的目光问：“请问，你是那个守南京的张延张将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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