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老祖居高临下，猩红的双目如同两盏鬼灯，死死锁定扶苏。化神中期的威压如山如岳，压得方圆百丈内的草木尽数低伏，连空气都凝固如铅。
扶苏拄剑而立，身上七处伤口仍在渗血，混沌元婴黯淡无光。但他脊梁挺得笔直，眼神平静得可怕。
“区区元婴后期，也敢在本座面前拔剑？”血魔老祖嗤笑，“铁战老儿化神初期，不过接我三十招便重伤遁逃。你凭什么？”
铁战长老没死！
扶苏心中稍安，但面上不动声色：“凭手中之剑，凭心中之道。”
“剑？道？”血魔老祖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小娃娃，你可知什么是真正的道？力量，才是永恒的道！本座血煞魔功大成，屠城灭国，血炼百万生灵，方有今日修为。你那点微末剑道，在本座面前，不过是孩童耍木棍罢了。”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一团粘稠如实质的血球凭空凝聚。血球之中，隐约可见无数扭曲的面孔在哀嚎、挣扎。
“此乃‘万魂血煞’，凝聚了本座百年所屠生灵的怨魂精血。寻常化神修士沾之即死，元婴修士触之魂飞魄散。你能死在此术之下，也算荣耀。”
血球缓缓旋转，每转一圈，体积便增大一分，散发的邪恶气息也浓烈一分。周围草木迅速枯萎，地面龟裂，连岩石都染上了一层暗红色。
扶苏看着那血球，心中一片澄明。
生死关头，过往种种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天枢宗藏经阁中，师尊清虚真人指着《藏锋诀》开篇八字谆谆教诲：“藏锋于拙，隐剑于虚。”
葬龙渊内，青龙圣尊逆鳞中那跨越万古的不屈意志。
剑冢之中，凌无痕祖师以身封魔的决然身影。
还有灵剑谷中，天剑子虚影那淡然却坚定的目光。
藏锋，藏锋。
藏的究竟是什么锋？
是剑的锋芒？是人的锐气？还是......道的真谛？
扶苏忽然笑了。
“你笑什么？”血魔老祖皱眉。
“我笑你，活了千年，却不懂什么是真正的道。”扶苏缓缓举剑，“藏锋于拙，不是隐藏，而是包容。隐剑于虚，不是虚无，而是无限。”
“薪火藏锋”剑身，灰金色光芒骤然内敛，变得如同凡铁般朴实无华。
但剑尖所指之处，空间开始无声无息地扭曲、折叠。
血魔老祖瞳孔微缩，他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装神弄鬼！”他厉喝一声，手中血球轰然射出，“万魂血煞，去！”
血球化作一道血虹，所过之处，空间都被腐蚀出细密的黑色裂缝。
扶苏不闪不避，只是缓缓刺出一剑。
这一剑，很慢。
慢到连剑身的轨迹都清晰可见。
慢到如同老农插秧，稚童描红。
但就在剑尖与血球接触的刹那——
“嗡。”
时间仿佛静止了。
血球悬停在剑尖前寸许，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更诡异的是，血球中那些哀嚎的怨魂面孔，忽然平静下来。扭曲的表情舒展，狰狞的容貌恢复生前的模样。他们对着扶苏，或者说对着扶苏手中的剑，露出了解脱般的微笑。
然后，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于天地之间。
万魂血煞，破了。
被净化了。
“不可能！”血魔老祖失声尖叫，“你怎么可能净化我的万魂血煞？！那是百万生灵怨念凝聚，连化神后期都不敢硬接！”
扶苏收剑，剑身依旧朴实无华：“因为他们本不该承受这样的痛苦。”
他看向血魔老祖，眼神悲悯：“你以杀证道，以血炼功，看似强大，实则早已被怨念侵蚀道心。你的道，是扭曲的，是残缺的。”
“胡说八道！”血魔老祖暴怒，周身血雾冲天而起，“本座的道，是杀戮之道！是毁灭之道！待我血炼北疆亿万生灵，必能突破化神，踏入炼虚！到时候，整个玄黄界都将臣服在本座脚下！”
他双手结印，身后浮现出一尊百丈高的血色魔神虚影。魔神三头六臂，每只手中都持着不同的血煞兵刃，散发着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
“血魔神相·灭世！”
六条手臂同时挥动，六件兵刃化作六道血色洪流，撕裂空间，朝着扶苏绞杀而来！
这一击，已超越化神中期的极限，隐隐触摸到了化神后期的门槛！
扶苏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识海中，混沌元婴缓缓站起，伸出右手，与肉身同步，握住了“薪火藏锋”的剑意投影。
“藏锋真意，不在藏，而在容。”
“容天地之正气，容万物之生机，容众生之愿力。”
“以此容心，斩尽世间邪佞。”
“此剑，名为——容天。”
扶苏睁眼。
剑出。
没有光芒，没有声势，只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灰色轨迹。
轨迹所过之处，六道血色洪流如同春雪般消融。百丈魔神虚影哀嚎着崩碎。血魔老祖周身的血雾，如同被清水洗涤，迅速褪色、消散。
“不......不......”血魔老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上面覆盖的血色正在迅速褪去，露出下方苍白干枯的皮肤。
他的修为，他的血煞魔功，正在被这一剑从根本上“净化”！
“这是什么剑？！”他嘶声吼道。
“藏锋·容天。”扶苏收剑，剑身依旧朴实，“这一剑，不杀人，只斩道。你的杀戮之道已破，血煞魔功已废。从今往后，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化神修士，再无血魔之威。”
“废我道行？！”血魔老祖状若疯狂，“我要你死！要你死啊！”
他疯狂催动残存灵力，想要拼死一击。
但没了血煞魔功加持，他此刻的实力，甚至不如一个化神初期的普通修士。
扶苏摇了摇头，又是一剑刺出。
这一剑，很快。
快到血魔老祖连反应都来不及。
剑尖刺入他丹田气海，轻轻一搅。
“噗——”
血魔老祖如遭雷击，喷出一口黑血，气息瞬间萎靡到极点。他的元婴，被这一剑重创，修为从化神中期暴跌至元婴后期，且道基受损，终生再难寸进。
“我不杀你。”扶苏收剑，“因为你的命，应该由北疆那些被你屠戮的生灵来审判。”
“你......”血魔老祖瘫倒在地，眼中满是怨毒与绝望，“你等着......幽冥宗不会放过你......冥煞大人会为我报仇......”
扶苏不再理他，转身看向鬼哭涧方向。
他知道，林芷萱他们应该已经安全了。
但就在这时——
“啪啪啪。”
鼓掌声忽然从密林深处传来。
一道浑身笼罩在黑雾中的身影，缓缓走出。
“精彩，真是精彩。”黑雾身影的声音年轻而冷漠，“没想到，你竟能在绝境中领悟‘藏锋’真意，一剑废了血魔。这份天资，这份悟性，连本座都忍不住要赞叹了。”
扶苏瞳孔骤缩：“冥煞？！”
不，不对。
这黑雾身影的气息，与秘境中那道分身相似，但更加深邃、更加恐怖。而且，这道身影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很敏锐。”黑雾身影轻笑，“不过，本座可不是冥煞那种废物。”
他缓缓抬起手，摘下了脸上的黑雾面罩。
露出一张苍白、英俊、却透着诡异邪气的年轻面孔。
更重要的是，这张面孔的左眼角下，有一颗细小的红痣。
看到那颗红痣的瞬间，扶苏如遭雷击，脱口而出：
“苏墨？！”
这怎么可能？！
苏墨是他年少时的玩伴，两人一同在天枢城长大。十年前，苏家遭逢大难，满门被灭，苏墨也失踪了，传闻已死。扶苏曾为此伤心许久，这也是他后来拼命修炼，想要追查当年真相的原因之一。
可如今，苏墨竟然以暗域高层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
“好久不见，扶苏。”苏墨微微一笑，笑容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看来你还记得我。”
“你......你还活着？”扶苏声音发颤，“当年苏家......”
“苏家？呵呵。”苏墨眼中闪过怨毒，“当年苏家上下七十三口，一夜之间尽数被杀，连三岁的幼童都没放过。而我，被扔进乱葬岗，与尸体同眠三日三夜。”
他缓步走近，语气平静得可怕：“你可知，是谁做的？”
扶苏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难道......”
“是你玄天仙宗的人。”苏墨一字一顿，“准确地说，是你们藏剑峰上一任峰主——凌无锋！”
凌无锋？凌无痕祖师的胞弟？那个三十年前因修炼走火入魔、被宗门镇压的前任峰主？
“不可能！”扶苏下意识反驳，“凌师伯虽性情偏激，但绝非滥杀无辜之人！”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真相。”苏墨冷笑，“三十年前，凌无锋暗中修炼魔功，需要‘至阴之体’的童男童女精血为引。我苏家小妹，便是那至阴之体。他派人屠我满门，夺我小妹，炼其精血。而我，因天生‘暗灵根’，被暗域巡察使发现，带回暗域培养，才有了今日。”
他顿了顿，眼中血光闪烁：“知道我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因为我要你明白——你敬仰的宗门，你守护的道义，不过是虚伪的表象。这世间，唯有力量才是真实。唯有掌控力量，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才能为死去的人报仇。”
扶苏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如果苏墨所言为真......那藏剑峰，玄天仙宗，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你投靠暗域，是为了报仇？”扶苏沉声问道。
“报仇只是其一。”苏墨摇头，“更重要的是，我要改变这个虚伪的世界。暗域的理念，与我不谋而合——打破旧秩序，建立新纪元。待‘归墟之眼’开启，域外天魔降临，这腐朽的玄黄界将迎来新生。”
“你疯了！”扶苏握紧剑柄，“天魔降临，将是灭世之灾！”
“灭世？不，是净化。”苏墨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什么，“唯有毁灭，才能重生。唯有打破一切，才能建立真正公平、力量至上的新世界。”
他看向扶苏，语气忽然柔和下来：“扶苏，我们曾是最好的兄弟。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加入暗域，与我并肩。以你的天资，以我的地位，我们必将成为新世界的缔造者。”
“否则——”他眼神转冷，“今日，便是你道消身殒之时。”
扶苏沉默了。
他看着苏墨，那个记忆中阳光开朗的少年，如今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仇恨，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至此吗？
“苏墨。”扶苏缓缓开口，“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向你道歉。为宗门曾经的罪孽，为藏剑峰曾经的过错。”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但——这不是你堕入黑暗的理由，更不是你毁灭世界的借口。”
“道不同。”苏墨眼中最后一丝温度消失，“那便——生死相向吧。”
他抬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漆黑如墨的令牌。令牌之上，刻着一个扭曲的“暗”字。
“暗域，冥煞座下第三行走，苏墨。”他轻声道，“请赐教。”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阴影中，缓缓走出四道身影。
每一道，气息都不弱于之前的影杀使首领。
而苏墨本人的气息，也在这一刻彻底展露——
化神初期！
十年时间，从一介凡人，到化神修士！
这背后，暗域究竟付出了何等代价？
扶苏握紧“薪火藏锋”，深吸一口气。
前有苏墨化神，后有四大元婴巅峰。
又是一场绝境。
但这一次，他心中没有恐惧。
只有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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