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汉东省的天，还没亮透。
京州市委书记李达康的办公室里，气氛却已经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李达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脸色铁青，手里拿着一份秘书刚刚打印出来的网络舆情报告。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报告的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京州副市长丁义珍出逃背后：光明峰项目或藏惊天黑幕？》。
文章的内容写得非常巧妙，没有直接点名道姓，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但字里行间，却充满了暗示和引导。它将丁义珍的出逃，与光明峰项目巨大的投资额、复杂的审批流程以及部分投资商背景神秘等信息串联起来，描绘出一幅官商勾结、利益输送的丑陋画卷。
文章的结尾，更是意有所指地提了一句：“据知情人士透露，昨晚在京州国际酒店举行的光明峰项目投资酒会上，气氛微妙，多位意向投资商对项目前景表示担忧，甚至有投资商在现场遭遇不明人士的威胁……”
威胁？
李达康看到这两个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砰！”
他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谁干的？！给我查！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李达康的吼声，几乎要掀翻办公室的屋顶。
站在一旁的秘书，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跟了李达康这么多年，很少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这篇报道，就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不偏不倚地插在了李达康最痛的地方。
光明峰项目，是他李达康力排众议，一手主导的政绩工程。丁义珍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现在，丁义珍跑了，项目被抹黑，这打的不是丁义珍的脸，是赤裸裸地打他李达康的脸！
更让他愤怒的是，这股风来得太快，太猛了！
从昨天深夜开始，这篇文章就像病毒一样，在各大网络论坛、社交媒体上疯狂传播。甚至一些在海外有服务器的中文网站，都把它放在了头条位置。背后要是没有一只强大的推手，鬼都不信！
“孙连城呢！让他马上给我滚过来！”李达康怒吼道。
秘书不敢怠慢，立刻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光明区区政府的号码。
不到二十分钟，光明区区长孙连城就满头大汗地跑进了李达康的办公室。他显然也看到了网上的新闻，一张脸惨白得像纸一样。
“书记，我……”
孙连城刚一开口，一个文件夹就迎面砸了过来，擦着他的耳朵飞过，摔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
“你还有脸来见我！”李达康指着孙连城的鼻子，破口大骂，“孙连城，我问你！昨天的酒会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投资商在现场遭遇不明人士的威胁’？啊？！你这个区长是怎么当的？在你的地盘上，在我眼皮子底下，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孙连城被骂得狗血淋头，整个人都懵了。
威胁？什么威胁？昨天酒会除了那个叫张大发的暴发户好像跟人起了点小冲突，后来不是很快就平息了吗？他当时离得远，也没看清具体情况，只知道那个张大发后来灰溜溜地跑了。怎么一晚上的时间，就变成了“投资商遭遇威胁”？
“书记，冤枉啊！”孙连城捡起地上的文件，哆哆嗦嗦地说道，“昨天酒会……酒会进行得很顺利啊！我跟几十位投资商都聊过了，大家情绪都很稳定。至于那个威胁……我真的不知道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李达康气得笑了起来，“现在全网都在传我们京州投资环境恶劣，官匪勾结，你跟我说是误会？孙连城，你是不是觉得我李达康是傻子，那么好糊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孙连城急得快哭了。这口黑锅从天而降，砸得他晕头转向。
“我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李达康根本不听他解释，用手指狠狠地点着桌子，“我问你，昨天的酒会，有多少投资商明确表态会继续投资？有多少资金能确认到位？你给我说个准数！”
孙连城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准数？他哪来的准数？
丁义珍跑路，对这些精明的商人来说，就是最大的风险信号。他们嘴上说得好听，什么“相信市委”、“支持项目”，可一谈到真金白银，个个都打太极，谁也不肯松口。他昨天磨破了嘴皮子，也没拿到一个实质性的承诺。
“说啊！怎么不说了？哑巴了？”李达康见他这副模样，心里的火更大了。
他现在严重怀疑，丁义珍这个混蛋，之前跟他汇报的那些“投资意向”，到底有多少水分！
“书记……这个……这个情况比较复杂。”孙连城擦着额头的汗，艰难地解释道，“之前一直都是丁市长在跟这些投资商对接，我……我才刚接手几天，很多情况还没摸透。而且丁市长这一跑，大家心里都有顾虑，需要给他们一点时间……”
“时间？我给你时间，谁给我时间？！”李达康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孙连城我告诉你，光明峰项目是我李达康的脸面，是京州Gdp的命根子！这个项目要是黄了，我第一个就撤了你的职！”
“现在，马上！给我去一个一个地联系那些投资商！安抚！解释！辟谣！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之内，必须把这股歪风给我压下去！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明白了……”孙连城连连点头，心里却是一片悲凉。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裱糊匠，李达康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窟窿，却要他用一张纸去把它糊上。这怎么可能？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因为常年看文件而有些发黄的手，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倦意。
这官，当得真他妈的没意思。
他拿着一堆烂摊子，灰溜溜地退出了李达康的办公室。刚一出门，就看到秘书正站在走廊上，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孙连城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
他得去宇宙里，寻找寻找人生的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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