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教授的提醒像一道无形的界限，让顾屿在处理“思忆”项目的核心资料时格外谨慎。他婉拒了几个看似寻常的数据共享请求，也推掉了一些由高年级学长发起、背景模糊的“技术交流”聚会。树欲静而风不止，他隐约感觉到，自己这块看似不起眼的“璞玉”，已经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的视野。
这其中，苏晚晴的存在最为特殊。
她没有再急切地催促合作，也没有拿出更详细的条款施压。相反，她换了一种方式。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顾屿在图书馆查阅关于认知科学的文献，准备进一步完善“思忆”的情境理解模块。正当他对着一段晦涩的理论皱眉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带来一阵淡淡的、清冽的香水味。
“这么巧？”苏晚晴将几本厚厚的、明显是刚借阅的关于神经语言学和人机交互的原版书放在桌上，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图书馆里特有的静谧感，“我也来找点资料，最近对这个方向很感兴趣。”
顾屿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晚晴学姐。”
苏晚晴没有立刻展开话题，而是自顾自地翻开一本书，专注地看了起来。阳光从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她精致的侧脸和微卷的发梢上镀了一层柔光，让她平时略显锐利的气质柔和了许多。一时间，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仿佛不经意地抬起头，目光落在顾屿面前摊开的笔记和文献上，轻声问道：“是在完善‘情境理解’的部分？”
“嗯。”顾屿应道，对于她能精准点出关键并不太意外。
“这个方向确实很有意思。”苏晚晴合上书，身体微微向他这边倾斜，距离拉近到一个足以低声交谈、又不会过于暧昧的程度，“我最近也在思考，如何将更底层的认知机制，比如注意力的分配、记忆的提取模式，融入到交互模型中。或许，我们可以找个时间聊聊？就当是……学术探讨。”
她的提议合情合理，眼神清澈坦荡，仿佛真的只是一次纯粹的技术交流。但顾屿无法忽略她出现时机的那份“巧合”，以及她话语背后那份始终存在的、对“思忆”及其衍生技术的志在必得。
“好，有机会的话。”顾屿给出了一个模糊的回应。
苏晚晴似乎并不介意他的保留，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就说定了。”她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语气变得随意，“对了，这周末我家旗下有个小型的科技沙龙，来的多是些圈内的年轻人和投资人，氛围比较轻松。你要不要来听听？就当换换脑子，也许能给你一些启发。”
她没有直接提合作，而是提供了一个看似开放、实则能让他更深入了解她所处圈层和资源的机会。这份邀请，比直接谈条款更难以拒绝，也……更显用心。
“我考虑一下。”顾屿没有把话说死。
“不急。”苏晚晴笑了笑，拿起自己的书站起身，“你慢慢看，我先走了。保持联系。”
她离开得干脆利落，留下那缕淡淡的香气和一句意蕴悠长的“保持联系”。顾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书架间，心里清楚，这张由合作、资源、以及某种难以言明的期待交织成的网，正在以一种更温和、更不易挣脱的方式，向他笼罩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注意力拉回文献，却发现有些难以集中。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灰色的头像，最后那条关于下雨的消息依旧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无人回应。
这种彻底的失联，让他连试探的力气都渐渐失去。
就在他心神不宁时，沈知遥正站在江城档案馆的阅览室内。她花费了不少力气，才以学术研究的名义，调取到了一批封存多年的、关于江城理工大学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基建项目的微缩胶卷。
在昏暗的阅读机灯光下，她逐帧检索，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冰凉。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一张模糊的工程结构图上，一个被红色铅笔圈出的、标注着“721特殊管线预留”的区域，让她呼吸一滞。这个编号，与她母亲遗物上的数字隐隐对应！
她强忍着激动，仔细记录下相关信息。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阅览室门口，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身影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她所在的方向，停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她的脊背。她被人跟踪了。
顾屿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他只知道，苏晚晴抛出的诱饵越来越难以忽视，而“小遥”的世界对他彻底关闭。他仿佛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网中，一边是触手可及、可能改变命运的现实机遇，一边是渐行渐远、无法抓住的虚拟慰藉。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图书馆亮起了灯。顾屿收拾好东西，走出大门，晚风带着凉意吹在他脸上。他拿出手机，看着苏晚晴之前发来的沙龙地址和时间，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许久。
去，还是不去？
这个看似简单的选择，或许将把他带向一个完全不同的未来。而暗处，那双注视着沈知遥的眼睛，似乎也正将危险，一步步引向与他相关的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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