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屿的生活仿佛被分割成了几个互不干扰的平行世界。实验室里,是与代码和算法搏斗的纯粹;线上,是与“小遥”保持着微妙平衡的日常问候;而在现实的人际网络中,苏晚晴带来的压力与冯昊那边无意中建立的联系,则构成了另一重维度。
然而,覆盖在所有这一切之上的,是一层由沈知遥那边弥漫过来的、愈发浓重的不安。这种不安,很快便以一种更直接、更官方的形式,传导到了顾屿所处的层面。
这天,一堂专业必修课上,学院教务处的老师突然陪同着一位面色严肃、穿着行政夹克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教室门口,打断了教授的讲课。
“同学们,打扰一下。”教务老师语气凝重,“这位是学校纪检办的李主任。下面请李主任宣布一项重要通知。”
那位李主任走上前,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体制内特有的威严:“接上级通知及学校党委决定,为严肃学术纪律,净化学术环境,即日起,将在全校范围内,特别是信息科学技术学院、生物医学院等重点院系,开展为期一个月的‘科研经费使用及学术成果规范性’专项清查工作。重点核查项目包括:横向课题经费流向、科研数据真实性、以及……学生,尤其是参与重点项目的本科生、研究生,所发表成果的署名规范性与贡献度真实性。”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在不经意间,从坐在前排的顾屿身上掠过。
“希望各位同学积极配合,如实填报相关情况。学校对于任何形式的学术不端行为,坚持‘零容忍’态度,一经查实,必将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消息宣布完毕,教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压抑和怪异。专项清查?在这个时间点?而且特意点明了信息学院和生物医学院?
顾屿的心沉了下去。他几乎立刻将这件事与沈知遥的调查联系了起来。沈知遥在查江城理工的旧案,而周鸿儒正是江城生物学院的副院长,在学术界盘根错节。这所谓的“专项清查”,时机如此巧合,范围如此具有针对性,更像是一招敲山震虎,或者说,是精准的警告和压制。周鸿儒开始动用他在体制内的力量和影响力了。他不仅要阻止沈知遥,更要让所有可能与之相关、或者像顾屿这样在技术上可能提供帮助的“不安定因素”,都暴露在聚光灯下,受到约束和监视。
果然,下课没多久,顾屿就接到了吴教授的电话,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顾屿,学校的专项清查通知你知道了?最近低调一点,所有对外数据交流、包括之前一些非正式的学术合作记录,都整理一下,以备核查。尤其是‘思忆’项目,所有数据来源、代码迭代记录,必须清晰可查,确保完全合规。”
“我明白,吴教授。”顾屿回答。他知道,这是来自导师的保护,也是一种提醒——他们,已经被盯上了。
与此同时,在辅导员办公室,沈知遥也收到了正式的工作通知,要求她“积极配合”此次专项清查,并限期整理提交其分管范围内所有学生科研项目、社会实践活动的相关材料明细。看着那份盖着红头印章的通知,沈知遥的指尖冰凉。她知道,这不是巧合。这是周鸿儒阵营对她发出的、裹挟着组织名义的、赤裸裸的警告和反击。对方在告诉她:你的一切行动,都在我的视线之内;你依赖的校园体系,同样可以成为我的工具。
压力,从看不见的暗处,骤然化为了实质性的明枪。
就在顾屿整理心情,准备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时,冯昊又兴冲冲地找来了,脸上带着“邀功”般的得意。
“顾哥!好消息!我小叔,就冯建明,对你印象特别好!听说你在明江大学搞AI研究,正好他们瀚海集团总部也在规划建设一个‘智慧商业实验室’,想引入AI技术优化顾客体验和商场运营。他觉得你是个难得的人才,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过去聊聊,做个简单的技术分享或者顾问性质的咨询?”
顾屿怔住了。前脚刚面临学校的专项清查,后脚就来了商业巨头的橄榄枝。这看似是机遇,但在如此微妙的时间点,却更像是一道更加复杂的选择题。瀚海集团的介入,是否会让他更深地卷入未知的漩涡?
他下意识地想点开与“小遥”的对话框,寻求一丝慰藉或建议。却发现她几分钟前发来了一条消息,内容与眼前的局势无关,却同样触动了他的神经:
【最近好像有风雨,你自己……多小心。】
她也察觉到了什么吗?还是仅仅是巧合的关心?
顾屿看着屏幕上简短的字句,又想起方才教室里的官方通知、吴教授的叮嘱、沈知遥可能面临的处境,以及冯昊带来的充满诱惑又时机蹊跷的新邀约……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这一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搅动、收紧。他站在风暴即将降临的中心,清楚地意识到,平静的校园生活,或许真的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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