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巨手的幻象随着青铜门彻底开启而碎裂成灰,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回音廊”。
顾长生迈进去的第一步,就感觉像是被塞进了装满福尔马林的旧罐头里——空气不流通,又黏又湿,耳膜被无形压力裹紧,连呼吸都带起沉闷回响;鼻腔里全是陈年蜡油燃烧后剩下的那种焦臭味,混着一股淡淡的、仿佛是从墙壁毛孔里渗出来的铁锈腥气,还有一丝极淡的、冷冽的龙涎灰烬余味,像冰针扎进嗅神经。
廊道两侧没点灯,而是嵌满了密密麻麻的“影烛”。
这些玩意儿看着像是半透明的琥珀,里面封着一簇绿豆大小的幽火,随着顾长生的呼吸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扯得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靠近时,火苗边缘微微发烫,而廊道深处却阴寒刺骨,皮肤上泛起细小颗粒。
“啪。”
一声轻响。
左手边第三盏影烛里的火苗猛地窜高,原本浑浊的晶石表面像是通了电的屏幕,突兀地跳出一段无声的画面。
画面里是个白衣女人,跪在大雨滂沱的泥泞里,那雨水是黑色的。
她双手死死拽着一个道人的衣摆,额头磕在青石板上,一下,两下,直到鲜血染红了雨水——石板缝隙里渗出的黑水,正顺着砖缝“沙…沙…”地缓慢爬行。
顾长生眯起眼。那是瑶姬。
而那个只留给这世间一个绝情背影的道人……
顾长生瞳孔骤缩——那袖口暗绣的九曜星纹,和他左臂胎记上的烙印,分毫不差。
即便化成灰顾长生也认得——那是年轻时的仙王云崖子。
道人没有任何停顿,拂袖一挥,衣摆割裂,像是丢弃一块沾了泥的抹布,大步走向云端,只留下那个女人对着虚空无声恸哭。
一个只有巴掌大、通体透明像个水母似的“影烛使”从墙缝里飘了出来。
它肚皮里的烛火熄灭了一盏,随即像是吃撑了想要呕吐一般,身子一阵剧烈抽搐,“噗”地一声,吐出一张泛黄的残页,飘落在顾长生脚边。
顾长生低头,鞋尖拨开残页一角。
上面只有一行朱砂批注,红得刺眼:《瑶姬心魂未散,炼为天刑柱基,永镇仙狱》。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顾长生心里那股无名火还没窜上来,一道凌厉的风声突然炸裂了回音廊的死寂——那声音撕开空气时,耳道深处竟泛起薄薄一层汗。
“啪——!”
一条漆黑的长鞭凭空抽下,精准地在他身前三寸处的青石板上抽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焦痕。
石屑飞溅,打在脸上生疼,带着灼热的硫磺气息;焦痕边缘尚有余温,黏腻地贴着皮肤。
“逆命者,止步。”
那声音冷得像是两块冰在互相摩擦,每个音节都让舌根泛起金属腥气。
回音廊尽头的黑暗中,走出一个身穿玄色官袍的女人。
她脸上扣着一张没有任何五官起伏的玄冰面具,手里那根断情鞭正如毒蛇般缓缓蠕动,鞭影重重叠叠,每一道影子里,竟然都浮现出一个曾经来过这里的闯入者死前的惨状——有的被抽干了精血,有的被剥皮拆骨,无一例外,全是人族历代的“圣体”。
天刑女官。
“又是这一套吓唬小孩的把戏。”顾长生扯了扯嘴角,没退,反而往前跨了一步。
就在这一瞬,他心口处那滴原本安静蛰伏的魔血,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极端厌恶的气息,突然变得滚烫——那热度顺着血管直冲识海,像熔岩在静脉里奔涌,带来尖锐的刺痒;原本各自为政的阴阳双莲与那朵赤莲,竟因为这股外来的刺激,发出了同频的震颤,齿根随之发麻。
“呜……”
一阵细若游丝的呜咽声,突兀地从地底传来,像是指甲刮过黑板,听得人头皮发麻,耳膜深处嗡嗡作响。
顾长生低头。
只见那个原本平整的青石板缝隙里,竟然爬出了一个只有两三岁模样的孩童。
这孩子浑身苍白如纸,没有眼白,眼眶里全是墨汁般的黑;可当顾长生蹲下身,指尖无意擦过它后颈时,竟触到一丝活人孩童般的微温——反常得令人心悸。
它是个哑巴,张着嘴却发不出声,只能跪在地上,用那一根只剩骨头的食指,蘸着地上那条鞭痕里的焦血,一遍又一遍地在地上写字。
字迹歪歪扭扭,那是它唯一的表达方式。
“别……来……”
写完,它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顾长生,满脸惊恐,随后又低下头,疯狂地把那两个字擦掉,再重写——指尖刮过青石,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枯叶在骨头上拖行。
天刑女官冷笑一声,手中的断情鞭再次扬起:“看见了吗?那是瑶姬当年那一缕执念化作的哑魂童。连她都在劝你,别来送死。”
顾长生没理会女官的嘲讽,他蹲下身,视线死死锁在那两个血字上。
不对。
这孩子的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很轻,像是力气用尽后的那一声叹息。
如果只是警告,为什么“来”字的最后一笔,那个竖弯钩,弯得那么勉强,那么像是一撇?
顾长生脑子里像是有一道闪电劈过。
——三个月前,疯道人被天雷劈烂半张脸时,攥着他的手腕嘶吼:‘她烧的是心!
’——
疯道人说她烧的是心。
影烛卷宗说她被炼成了柱基。
这孩子在哭,却不是在恐惧,而是在……告别。
他伸出手,不顾那血迹的污秽,在那“来”字的最后一笔上轻轻抹了一下,顺着那孩子的笔势,补上了那未尽的一捺。
指尖触到血痕的刹那,整条手臂的经脉突然一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又像被灌满了滚烫的熔岩。
别、离。
不是“别来”,是“别离”。
这哪里是劝阻后人不要来送死的警告?
这分明是那个傻女人在临死前,对着那个绝情离去的背影,最后说的一句“别离”!
她在等一个道别,等了整整万年,却只等来了被炼成柱基的结局。
“原来如此……”顾长生喃喃自语,右眼深处那个混沌漩涡突然停止了那种令人作呕的旋转,反而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金红暖色;颅内失重一瞬,仿佛整个世界屏住了呼吸。
这回音廊的所谓“天道压制”,压的不是身,是那颗不敢面对真相的心!
“什么?”天刑女官眉头一皱,感觉到了不对劲,手中长鞭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压,朝着顾长生当头劈下,“装神弄鬼,死!”
顾长生没躲。
他甚至闭上了眼。
眉心处,那股刚刚融合了疯道人线索、哑魂童字迹、以及影烛史卷逻辑的“心剑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成型。
不需要剑柄,不需要剑刃。
既然这满廊都是遗憾,那就斩断这该死的遗憾。
嗡——!
一道无形的波动自他眉心迸发,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得像是一根头发丝断裂的脆响——绝对的寂静,连自己的心跳都消失了。
那天刑女官势不可挡的一鞭,竟然在距离顾长生眉心三寸处,像是抽中了空气墙,生生凝固。
紧接着,回音廊上方,那根隐没在黑暗中、不知道锁了多少亡魂的粗大天道锁链,毫无征兆地断了。
“崩——!”
整条回音廊剧烈震颤,所有的影烛在这一瞬间齐齐炸裂,漫天晶屑如雨落下,带着细微的灼痛感;天刑女官那张万年不坏的玄冰面具,“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狰狞的缝隙,露出了一只充满震惊与不可置信的瞳孔。
“心剑共鸣?这不可能……此术早已随瑶姬湮灭,你是谁?!”
顾长生缓缓睁开眼,右眼的金红光芒流转,他拍了拍那个哑魂童的脑袋,站起身,看着那个狼狈后退的女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她没湮灭。”
“她只是在等一个能看懂这‘别离’二字的人,替她把这该死的再见说完。”
他身后,那只一直跟着他的影烛使飘了过来,肚皮里最后一盏幽火跳了两下,彻底熄灭。
它像是完成某种使命般,吐出了最后一张、也是最完整的一卷史卷。
顾长生伸手接住。
那卷首的标题,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冷光,每一个字都像是用人皮拼凑而成——
《云崖子弃爱录》。
顾长生将史卷揣入怀中,没有再看那个面具碎裂的女官一眼,抬脚跨过了哑魂童画下的那道血线,朝着长廊尽头那片骤然亮起的刺目白光走去。
那里,是仙狱的最核心。
九根通天彻地的柱子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而在那正中间的高台上,一道负手而立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仿佛已经等待了千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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