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者”侦察舰的近距离窥视,如同一盆冰水浇醒了废弃站内所有幸存者心底残存的侥幸。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暂时蛰伏。死亡的阴影,如同悬在头顶的锈蚀铡刀,随时可能落下。
然而,这逼近的威胁并未让幸存者们崩溃,反而像是一块磨刀石,将那份与时间赛跑的紧迫感和破釜沉舟的决心,磨砺得更加锋利。
下层机库内,吴康和几名骨干技术人员几乎不眠不休。第二艘被命名为“信使二号”的“工蜂艇”,其修复进度远超预期。或许是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或许是绝境压榨出了最后的潜能,他们用更巧妙的方式解决了外壳密封和电路兼容性问题,甚至从“不屈号”残骸中抢救出一台勉强能用的微型姿态调节陀螺仪,替换了“信使二号”原装那早已锈死的部件,使其稳定性和机动性有望得到显着提升。
“这东西,比一号强。”吴康检查着最后一条飞线,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满意,“推进器也重新校准过,推力能提升百分之十五。只要能成功发射出去,滑得更远、更稳的机会更大。”
与此同时,沙蝎也没闲着。第一次“弹射”暴露出的能量不稳定和破坏力过大的问题,必须解决。他带着仅存的动力工程师,在几乎炸毁的下层泵站区域隔壁,找到了一个废弃的、用于早期矿石初步粉碎的电磁动能实验舱。这个舱室相对坚固,内部还有残存的、用于加速矿石的线性电磁轨道基座,虽然大部分线圈早已失效,但基础结构尚存。
一个更大胆的计划在沙蝎脑中成形。
“我们不用能量乱轰了。”他指着那残缺的线性轨道,“我们用这个,给‘信使’一个更‘温柔’但更可控的初速度。”
“可是头儿,这轨道早就没电了,线圈也烂了。”工程师皱眉。
“我们有从侦察舰残骸里抠出来的、还有微弱磁性的永磁体碎片,有从‘黎明号’通讯阵列拆下来的、还能产生强脉冲电流的电容器组。”沙蝎思路清晰,“把永磁体想办法固定在‘工蜂艇’合适的受力点,用脉冲电流瞬间激发这些残存的轨道线圈,产生一个短促但方向可控的强磁场,把‘信使’像磁悬浮列车一样‘弹’出去!虽然初速度可能不如能量爆发,但更稳定,对艇身损伤小,而且……几乎没有多余的能量辐射泄露!”
这是一个理论可行,但实践起来极其复杂和危险的方案。需要对磁场强度、脉冲时机、艇身配重进行极其精密的计算和调整,任何差错都可能导致“信使”在轨道上失控翻滚、撞毁,或者直接被不均匀的磁场撕裂。
但沙蝎别无选择。他需要一种更隐蔽的发射方式,降低被“收割者”再次捕捉到异常能量波动的风险。
就在两组人马各自为最后的“瓶中信”冲刺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插曲,再次绷紧了所有人的神经。
负责在废弃站中层区域搜寻备用零件的两名战士,在穿过一条因年代久远而部分坍塌的通风管道时,意外地发现了一扇被厚重锈垢和杂物掩盖的、标识着“早期生态实验样本冷库”的隔离舱门。舱门的气密锁早已失效,但他们费了些力气撬开后,一股陈旧但并非完全腐败的、混合着泥土和某种化学防腐剂的气味涌出。
冷库内部早已断电,温度与外界无异。但里面,并非空无一物。
在一个个早已破裂或干涸的培养槽和冷藏柜之间,他们发现了几箱用特殊高分子材料真空密封的、标注着“高能浓缩营养基质(实验型)”的块状物。密封依然完好,标签上的保质期……早已过期了不知道多少年。
更重要的是,在一个角落防辐射箱里,他们找到了十几个标有“高纯度裂变电池原料(危险)”的金属罐。虽然大部分已经泄漏或衰变,但有四个罐体保存相对完好,检测仪器(从“不屈号”抢救下来的)显示,其内部仍有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放射性活度,且能谱特征显示,它们可以作为某种……简陋但有效的“脏弹”式能量源或诱饵。
当这两名战士带着他们的发现,跌跌撞撞地回到临时营地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过期不知道多少年的浓缩营养基质?经过简单测试,虽然口感如同嚼蜡且成分可疑,但其蕴含的热量和基本营养素,足以让幸存者们再支撑一倍的时间!而那几罐裂变原料,更是无价之宝——无论是作为新“弹弓”的潜在能量源,还是作为关键时刻吸引敌人火力的“闪光弹”,都具有难以估量的价值。
“天无绝人之路……”吴康抚摸着那些冰冷的金属罐,声音有些哽咽。这突如其来的发现,不仅带来了宝贵的物资,更是一种精神上的强心剂——连这座被遗忘的废墟,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回应着他们的求生意志。
希望,似乎又多了一分。
沙蝎看着这些意外收获,眼中精光闪烁。他立刻调整计划:“吴工,继续完成‘信使二号’,准备使用新式电磁弹射。这些裂变原料,分出两份,一份给技术组,研究如何安全地将其与电磁轨道结合,提供脉冲电流。另一份……‘山魈’,交给你。”
他转向那名悍勇的士官:“带上你的人,还有这些‘脏罐子’,去几个我们预设好的、远离核心区域的废弃舱室。设置一些……‘惊喜’。如果那些铁疙瘩真的派地面部队进来,这些‘闪光弹’,够它们喝一壶的,也能为我们争取最后的时间。”
资源、时间、机会……一切都在压榨到极限的绝境中,被一点点发掘、整合、淬炼。
余烬未冷,绝锋待铸。
无论是即将踏上未知旅程的“信使”,还是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的“陷阱”,亦或是他们自身那不肯屈服的最后意志,都在为那场可能随时降临的、最终的遭遇战,做着最后的、也是最决绝的准备。
他们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远方是否会有人接收到他们用生命掷出的星光。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被宇宙遗忘的废墟中,人类文明的火种,仍在以最顽强、最不屈的方式,幽幽燃烧,等待着……下一个黎明,或是最终的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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