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挂在竹叶尖上时，阿月已经蹲在唤春草旁数花苞的纹路了。那米粒大的嫩黄鼓了些，像藏了颗星星在里面，叶心的绒毛沾着露水，在晨光里闪得细碎。
“你看这纹路，像不像你笛孔的排列？”她回头朝阿夜招手，声音里带着雀跃。阿夜走过来，笛身轻靠草叶，竹制的笛孔与花苞纹路竟真有几分重合，晨露顺着笛身滑落，滴在花苞上，“啪”地绽开一小圈水纹。
突然有翅膀扇动的声音掠过头顶，几只彩蝶不知从哪飞来，翅膀上的蓝紫鳞片在阳光下流转，竟停在阿夜的笛尾上。阿月刚举起贝壳镜想留住这幕，蝶群却“哗”地散开，绕着唤春草飞了三圈，最终落在花苞周围的叶片上，像给青草镶了圈活的宝石。
“是‘琉璃蝶’！”阿月眼睛亮起来，“虎子说过，这种蝶只落在快开花的灵草旁，看来它真要开了！”
正说着，竹林外传来熟悉的吆喝声，虎子扛着个藤编筐大步走来，筐里装着刚摘的野莓，红得发亮。“俺婆娘说你们准在这儿，”他把筐往地上一放，抓起一把野莓塞进嘴里，“昨儿那几条鱼，拿去给张屠户换了两斤五花肉，中午炖莓子肉，香得很！”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叮当的铜铃声，一个穿蓝布衫的老者背着药篓走来，药篓里露出几束带根的草药。“小家伙们，还认得老夫不？”老者捋着胡须笑，竟是镇上的老郎中。
阿夜和阿月对视一眼，赶紧起身行礼——上次阿月被毒虫咬了，正是这位老郎中用草药救的急。“李伯，您怎么来了？”阿月问道。
李伯放下药篓，指着唤春草：“昨晚听虎子说这儿有株灵草要开，过来看看。这草的根须能入药，配着我的‘醒神散’，正好能解山里的瘴气。”他蹲下身，小心翼翼拨开草叶，“不过得等它开完花，现在摘就是暴殄天物喽。”
阿夜的笛音突然响起，不是之前的流云调，而是带着野莓的甜润，像溪水漫过石子的清透。彩蝶被笛声引着，翅膀拍打的节奏渐渐与音符重合，连李伯药篓里的草药都轻轻晃动，像是在应和。
“这调子……”李伯眯起眼，“混了‘还魂草’的韧劲儿，又带了点‘醉鱼草’的柔，是照着药性改的吧？”
阿夜点头：“您上次说过，万物有声，草药也一样。”他指尖微动，笛音里添了丝药篓里飘出的苦香，彩蝶突然飞得更高，翅膀上的鳞片落了几片，像碎金似的洒在花苞上。
“快看！”阿月突然低呼，花苞顶端裂开道细缝，露出点粉白的瓣尖，“它要开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连虎子嘴里的野莓都忘了嚼。笛音变得极轻，像怕吹跑了那点粉白，李伯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些晶莹的粉末轻轻撒在草根处：“这是‘催生露’，能让它开得更稳些。”
阳光爬到竹梢时，花苞“噗”地绽开了。不是预想中的大朵，只有指甲盖大，花瓣是渐变的粉，边缘泛着银白，花心顶着颗金粉似的花蕊，香气淡得像雾，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清甜。
彩蝶们突然集体起飞，翅膀扇动的声音竟组成了段细碎的旋律，与笛音合在一起。李伯摸着胡须点头：“果然是‘和声草’变种，开花时能引万物和声，你们运气好，碰上个稀罕物。”
虎子突然一拍大腿：“俺就说今早听着喜鹊叫呢！李伯，中午炖肉加这花行不行？”
“胡闹！”李伯敲了他一下，“这花要阴干了入药，能安神定魂，比五花肉金贵十倍！”他从药篓里拿出个玉盒，“阿月，你来收着，这花性娇，得用玉盒装才不跑味。”
阿月刚接过玉盒，就见远处跑来个穿绿衫的少年，手里举着个竹制的小笼子，里面关着只翅膀带伤的琉璃蝶。“阿月姐！我在溪边捡的，它好像被鸟啄了！”少年跑得气喘吁吁，正是虎子的小儿子小石头。
阿夜的笛音突然转柔，像层软云裹住小笼子。受伤的琉璃蝶在笼中扑腾了两下，竟慢慢安静下来，翅膀上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红肿了。李伯拿出药膏：“小石头有心了，这蝶和和声草有缘，治好后放了，来年能引来更多同伴呢。”
竹荫下突然热闹起来：虎子在劈柴准备炖肉，李伯教小石头给蝴蝶涂药膏，阿月小心翼翼地用玉勺舀起和声草的花粉，阿夜的笛音混着柴火的噼啪声、少年的笑闹声，还有彩蝶翅膀的振翅声，像团温暖的线，把所有人都缠在了一起。
阿月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想起昨夜阿夜的话——所谓声魂，从来不是孤高的调子，而是无数声音织成的网。就像这和声草，得有晨露、有蝶翅、有药香，还有虎子的大嗓门，才能开得这么动人啊。
夕阳把竹影拉得很长时，玉盒里的花粉已经收满了。阿夜的笛音里多了柴火的暖、野莓的甜、药膏的苦，还有小石头给蝴蝶喂水时的轻声细语。阿月把玉盒放进贴身的布包，感觉里面装的不仅是花粉，还有整个上午的光和热，以及那些笑着闹着的声音。
“明天，该让和声草的种子，跟着风去更远的地方了。”她望着远处的山口，轻声说。阿夜的笛音应和着，像在说：是啊，好东西，就该让更多地方听见它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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