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出潼关,一路向东而行。
这段路程颇为壮观,一侧是黄河浊浪滔天、汹涌东流,浪花拍打着河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另一侧则是高山连绵起伏,峰峦叠嶂,直插云霄。崇祯策马行在官道上,不时回望那险峻的关隘,心中感叹:这里果然是天下雄关,自古以来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军事要地。
过了潼关,便是那片广袤的中原大地。
此刻河南的旱灾还不算严重,田野里已经开始耕作,村庄里也还能看到炊烟。但崇祯心中清楚,再过几年,这里也会滴雨不下,赤地千里。按照后世的统计,河南旱灾大概在崇祯十年左右进入高峰,届时颗粒无收,饿殍遍野,直接造成李自成的义军如滚雪球般迅速壮大,最终席卷天下。
想到这里,崇祯感觉压力山大,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
一路行军,福王世子朱由崧颇为辛苦。这位世子继承了爷爷万历皇帝和父亲福王的身形,虽然年仅二十,已经是十分富态,体重怕是不下两百斤。骑马对他来说是个折磨,即便是坐在特制的宽大马鞍上,也时常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好在他的路途不会持续太久,再向东行,很快就能到达福王就藩的洛阳城了。
洛阳,十三朝古都,历经周、汉、魏、晋、隋、唐等王朝建都于此,底蕴深厚,人文荟萃。在明末时,这座古城依然繁华,人口约三十万,是中原的经济中心之一。街市商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虽不及江南富庶,但也称得上殷实。
崇祯率军进入洛阳城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古老的城墙上,为这座千年古都镀上一层金色。
队伍行至福王府外,崇祯远远便看到福王那圆滚滚的身影,正在府门口引颈以待。
福王朱常洵的体型确实惊人,据说体重已达三百斤以上。他穿着宽大的蟒袍,腰间系着特制的玉带,脸盘如满月,下巴叠了好几层。此刻正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身旁有数名身强力壮的内侍搀扶着,生怕他站不稳。
见到龙旗出现在视野中,福王深吸一口气,在众人的搀扶下,费力地跪倒在地,带领福王府一众官员、内侍、侍女,齐声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洪亮,在府门前的广场上回荡。
崇祯见状,赶紧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亲自搀扶福王:王叔快快请起!
他伸出双手,试图将福王扶起,却发现这位叔叔的身躯实在太过沉重。幸好旁边的内侍及时上前帮忙,众人合力,总算将福王从地上搀了起来。福王站起身来,额头上已满是汗珠,气喘吁吁。
说起来,福王朱常洵,是崇祯的亲叔叔,万历皇帝的第三子,也是崇祯如今在世最亲近的长辈了。崇祯的父亲泰昌帝和哥哥天启帝都已驾崩,皇室中能称得上至亲的,也就只剩这位叔叔了。
一群内侍簇拥着福王,恭恭敬敬地引着崇祯进入王府。祖大寿、曹变蛟等将领则带着兵马在外驻扎,御林铁卫与锦衣卫随驾入府。
福王府占地极广,红墙黄瓦,雕梁画栋,富丽堂皇程度堪比皇宫。当初万历皇帝为了修建福王府,花费了二十八万两白银,远远超过《大明会典》所规定的亲王府邸标准。这说明万历皇帝还是很疼爱这个儿子的,虽然在国本之争中败给了东林党,福王最终无缘皇位,但万历在其他方面为他做了不少补偿。
福王府内的园林假山、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华美。穿过重重殿宇,福王引着崇祯来到正院最好的院落——那是专门为皇帝准备的住处,布置得雅致舒适,处处透着富贵之气。
陛下,您一路辛苦,先请好好休息。福王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有些疲惫,臣这就退下,明日再来请安。
崇祯点了点头,目送福王离开。
福王回到自己的住处,立刻召见了儿子朱由崧,仔细询问了西安之行的全过程,以及皇上此番来洛阳的真实目的。朱由崧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和盘托出,尤其详细讲述了皇上在路上对他说的那些话——关于藩王制度,关于制衡文官,关于宗室资本……
福王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次日上午,崇祯在福王府的花厅中接见了福王。
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进室内,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王承恩奉上香茗后,悄然退下,将空间留给这对叔侄。
崇祯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叔叔。福王肥胖的身躯几乎要将身下那张特制的太师椅挤满,宽大的袍服紧紧绷在身上。他的脸庞上不停有汗水渗出,脖颈处的肉层层叠叠,呼吸也略显沉重。
但最让崇祯在意的,是福王眼神中那种淡然——不是看破红尘的淡然,而是一种对世间万物都不再抱有期望的淡漠。那双眼睛里,仿佛一切都已无所谓。
崇祯温和地开口:王叔,世子应该已经将朕的想法都告诉你了吧?不知王叔有什么看法?
福王却只是淡淡地回应,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一切听从陛下吩咐。臣只是一个藩王,朝廷大事,轮不到臣插嘴。该做什么,陛下吩咐便是。
崇祯听出了福王话语中的敷衍和冷淡。这位叔叔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或许他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已经失望透顶。
当年在京城时,他是万历皇帝最宠爱的儿子,郑贵妃最疼爱的儿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锦衣玉食、呼风唤雨。而如今,困在这洛阳城中,虽然富贵依旧,却失去了自由,更失去了亲人的陪伴。
这种巨大的反差,似乎让这位福王彻底心灰意冷,变得消沉起来。他吃到了三百斤,恐怕更多不是因为贪图享乐——毕竟哪个王爷也不缺美食——反而更可能是因为自暴自弃,用暴饮暴食来填补内心的空虚。
崇祯决定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他放下茶盏,目光直视着福王,开门见山地问道:
王叔,你可是还在记恨,当初没有当上皇上?
福王身躯一震,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马上又恢复了那种淡然的神色。他缓缓说道:臣从来没有过当皇帝的想法。先帝当年,也从未说过要让臣当皇帝。陛下若是要以此来怪罪臣,那臣只能喊冤枉了。这国本之争,是朝臣们争,不是臣想争。
崇祯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王叔没有当上皇帝,也未必不是好事。想我皇父泰昌帝,在位不过一个月便龙御归天;我皇兄天启帝,劳心劳力七年,也不过二十三岁便撒手人寰。当皇帝,又如何?还不是早早就驾崩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轻松了些:倒是王叔,虽然困在这洛阳城中,却也得以逍遥快活,不必像朕这样日夜操劳,殚精竭虑,不也很好么?
福王听了,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逍遥快活?不过是一个囚徒罢了。人所住的,不过三尺床榻;人所吃的,不过一日三餐。偌大的王府,金银无数,又有何用?日日困在这里,与囚犯何异?
他说到这里,语气中竟带了几分悲凉:这些年来,臣每日醒来,看到的都是这府中的高墙;每日入睡前,想的都是何时能再见父皇母妃。
崇祯叹了口气,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当皇上,又何尝不是囚徒?还有无数士大夫在监视着一言一行,盯着朕的每一个动作,评判朕的每一个决定。稍有不慎,便是。王叔年轻时在京城,也体会过那种感觉吧?
福王一听,眼中骤然迸发出恨意,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那些东林党!
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当初国本之争持续了十数年,东林党为了阻止福王成为太子,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时刻盯紧了福王,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不许他有一丝一毫的僭越不当之举。福王多看了眼朝仪的礼器,就被参奏有窥伺之心;多说了句对朝政的看法,就被弹劾藩王干政;甚至连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要被人挑刺。
最后,他们还逼着万历皇帝让福王就藩,强行将他从父母身边拉走,赶到这洛阳来。那一年,福王才二十五岁。万历四十八年,万历驾崩,福王连回京奔丧都不被允许,只能在洛阳遥祭,痛哭失声。
要说福王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那些江南的东林党人了。
崇祯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同情:就连神宗皇爷,贵为天子,不也对那些人无可奈何么?
福王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他当然知道。万历皇帝后期二十多年怠政,很大原因就是长年累月与朝廷文官的斗争让他心力交瘁,万历与整个文官集团斗了十几年,最终还是累了,那种无力感、挫败感,让一代君王选择了消极怠工。
父子二人,不知经受了多少精神折磨。
崇祯话锋一转,声音中带着一丝诱惑:王叔,朕有意让你去江南,代朕监察百官,体察民情。也让王叔亲眼看看,那些江南士大夫,是不是真如他们嘴里唱的那样道德高尚、品格无瑕、两袖清风。王叔,意下如何?
福王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光芒。
监察百官!那是何等的权力?那可不是困死在王府里的空头王爷能触碰的!如果真能去查一查那些江南文人,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贪赃枉法的勾当,简直是解了自己十几年的心头之恨!
他呼吸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
但很快,理智又占了上风。福王摇了摇头,苦笑道:陛下,这种事是办不到的。先皇当年都办不到,何况是现在。藩王干政,这是违背了祖训,是大逆不道。那些人,绝不会允许的。他们会群起而攻之,陛下也会被他们围攻。
崇祯却胸有成竹,嘴角挂着一丝笑意:王叔,若是朕说能够办到呢?当然,王叔也必定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有失才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他站起身来,走到福王身边,声音变得柔和而真诚:
王叔,这世上已经只有你是朕最亲近的人了。皇父早逝,皇兄早逝,如果连王叔都不帮朕,朕还能依靠谁?
福王听到这句话,身躯再次一震。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侄儿——不,是年轻的皇帝。崇祯的眼神是那样真诚,那样恳切,没有丝毫的虚假。
这一刻,福王眼神中竟焕发出了久违的光芒。
十三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还有价值,自己还能做些什么,自己的人生还有意义。
崇祯接着说道:王叔,朕还有意带着堂兄由崧回京,正好也让他去看望一下他的祖母。郑皇贵妃这些年身体还好,但毕竟年事已高,想来也是想念孙儿的。
福王的母亲郑贵妃,如今依然健在,已经六十多岁了。
福王听到这里,连忙点头,眼中涌起一丝湿润:那当然好!那当然好!让孩子去看望母妃,她老人家一定会很开心的。臣这些年不能回京尽孝,心中愧疚不已。若是由崧能去,也算是替臣尽一份孝心了。
崇祯高兴地拍了拍福王的肩膀:那就这么定了!朕在京城,也算是有了个亲人了。
福王望着崇祯,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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