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着嘴唇，想说什么，却只是重重的抱拳，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身后马背上那个用皮裘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扶了下来。
“大人……”老仆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哭腔，“小姐……老奴……幸不辱命！”
他说完，已是体力不支，差点跪倒在雪地里。
萧霁华伸手扶住他，一股温和的灵力渡了过去，稳住了老仆的心神。
他的目光落在那娇小的身影上。
皮裘的兜帽微微滑落，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虽然满脸惊恐，却异常秀丽。约莫七八岁的年纪，眼睛大大的，此刻正恐慌地望着他。小手紧紧抓着老仆的衣角。
“莫怕。”萧霁华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变得更加温和，他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你父亲让我来接你。从此以后，东衍便是你的家。”
这个小女孩，便是柳馨宁，此刻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温润，眼神却让人格外安心的叔叔，父亲临别前的叮嘱仿佛在耳边响起。她咬了咬毫无血色的嘴唇，强装坚强的不让眼泪掉下来，微微点了点头。
萧霁华心中微叹，脱下自己的白色大氅，将柳馨宁仔细裹好，抱了起来，翻身上马。并吩咐空青护送老仆另行安置休养。
“咱们回家。”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随即调转马头，向着军镇方向疾驰而去。
风雪又起，很快掩去了所有踪迹。
萧霁华将柳馨宁接回后，并未刻意隐藏，而是将其安置在自己所住院落的偏房内。
天一亮，便唤来了威远将军秦止。
“末将秦止，参见丞相！”秦止抱拳行礼，周身军旅气息颇重。
萧霁华抬手虚扶：“秦将军不必多礼。唤你来，是有一事相告。”
他语气温和，却自带威仪：“本相此次前来，除核查军务外，亦受右相慕大人所托，顺道接一位家中晚辈。”
他示意了一下安静坐在一旁，被府中嬷嬷换上一身干净衣裳的柳馨宁：“这位是慕家一位远房亲戚的女儿，名唤宁儿。其家中逢变，慕丞相心善，怜其孤弱，托我接回京中照料。这几日便暂居于此，秦将军吩咐下去，莫要让人惊扰了她。”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慕苓夕是右丞相，又是萧霁华的师妹，其家中晚辈由萧丞相顺道接回，无人会起疑。
且点明是慕家亲戚，而非他萧霁华的亲戚，更不易引人探究。因为崔木凉和苏雨梦对他和白景远了解颇多，怕是瞒不过他们，但是慕苓夕不同，昆仑对她的身份都知之甚少，何况早就逃下界的苏雨梦。
秦止不疑有他，立刻躬身：“末将明白！定会吩咐下去，好生照看宁儿小姐。”
处理完柳馨宁的身份问题，萧霁华话锋一转，神色变的凝重：“秦将军，近日西漠频频异动，虽是小股骚扰，但居心叵测。边境防务，乃重中之重。你且将目前各关隘布防，粮食储备，将士士气等，一一报与我知。”
秦止闻言精神一振，立刻走到悬挂的边境舆图前，条理清晰地汇报起来。从各隘口兵力配置到哨探巡逻路线，从军械损耗到冬衣炭火发放情况，全部了然于胸。
萧霁华听的认真，时不时发问：“断江崖地势险要，为何守军仅三百？”
“回丞相，断江崖虽险，但通道狭窄，大军难以展开，三百精兵铺以滚木垒石，足以抵挡数倍之敌。末将已加派了三队暗哨，日夜监视其侧方小路。”
“嗯。因地制宜，甚好。但需谨防敌军绕后偷袭。可在此处，”萧霁华手指点在舆图上一处不起眼的谷地，“增设一处烽燧，白日放烟，夜间举火，与断江崖主峰成犄角之状。”
“丞相明鉴！末将即刻去办！”秦止眼睛一亮，由衷佩服。
萧霁华想到了慕苓夕之前提到的奏报，又问道：“军中可有抱怨冬衣不足或炭火短缺者？”
秦止略微迟疑，还是如实答道：“确有部分士兵反应今岁严寒配发的棉衣略显单薄，尤其是夜间哨探的弟兄。至于炭火……也只能优先保证伤兵和主要哨所。”
萧霁华沉吟片刻，果断下令：“此事不容拖延，立刻从新到的物资中先拨出一批上好的皮裘和炭火，优先配给一线哨探及老弱士兵。同时，加急上报京城，请慕丞相协调，再紧急调配拨一批御寒物资，务必在下一场大雪前送达各营！告诉将士们，朝廷绝不会让他们挨冻！”
“是！丞相！”秦止闻言，脸上露出激动之色。丞相雷厉风行，体恤将士，让他心中热血澎湃，更多了几分敬重。
接下来的几日，萧霁华在秦止的陪同下，亲自巡视了各处关隘，检阅军队，重新调整了部分防御部署。顺带处置了几名玩忽职守的军官，重赏了有功之士。
边境军心为之一振，士气高涨。秦止对萧霁华最开始的疏离与审视也早已消失不见，对这位年轻丞相格外崇敬。
西漠的试探性的进攻也因此锐减，边境线暂时恢复了平静。
萧霁华在帅府中自己所住院落，他提笔给京城写信：
“边境暂安，军心已定。孤女已接回，为免旁生枝节，对外已宣称其乃慕家远房孤女，受你之托由我顺道接应。不日将护送其返京。届时于京郊云隐庄接应。诸事顺遂，勿念。”
他将金纸折成千纸鹤送出，知时机已然成熟，对身后的身影低声道：“空青。”
“主子。”空青单膝跪地，目光沉静。
“你亲自带队，挑选最得力的四人，明日拂晓，护送宁儿小姐回京。路线按计划行事，务必隐秘安全。我已传信相府，会有人在京郊云隐庄接应。”
“属下遵命！必以性命护小姐周全！”空青语气坚定。
翌日拂晓，一支不起眼的车队悄然离开了边境军镇。马车里，柳馨宁抱着暖炉，身边陪着的依旧是那位老仆，大家都叫他兴叔。
她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边关景色，大眼睛里充满了对未知前路的迷茫。但想到那位温和的萧叔叔，还有即将见到的两位和他一样好的长辈，眼中的惊惧也淡去了不少。
萧霁华站在将军府最高的望楼上，目送马车消失在雪原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他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接下来，他需以最快速度处理好最后几项军务，在年底赶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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