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真由子闭眼躺着，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影子。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护士的软底鞋走近床边。
“装睡很累的。”护士的声音变了，带着一种熟悉的、不合时宜的轻快。
真由子睁开眼，看着护士的脸像融化的蜡一样蠕动、重组，最终定格成林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脸。黑发，带着中文口音的日语，以及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真由子沉默地坐起身，背脊挺直，眼神里没有惊愕，只有一潭死水般的冷漠。她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因这份冷漠而凝滞。
林毫不介意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翘起腿，仿佛这不是病房而是咖啡馆。“我需要知道佐藤丽香弄的那个‘交～友～论～坛’的一切。”林拖长了音调，语气轻佻，眼神却锐利如刀，“有多少像你这样的高中生是会员？那些欧吉桑是怎么和你们‘约会’的？流程、细节，我全都要。还有……”她向前倾身，声音压低，带着诱惑，“你是怎么联系上通子阿姨的？”
真由子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纯白的床单，指节泛白。她想起了那个论坛——粉色的可爱界面，像是女孩子秘密的花园，入口却藏在阴暗处。是丽香，带着那种施舍又恶意的笑容分享给她的，“真由子，你家里那样，缺钱吧？这里有很多‘爸爸’想‘帮助’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哦。”
她仿佛又闻到了那些约见地点包间里甜腻的香氛，看到了对面中年男人打量货物的眼神，听到了他们看似关切实则盘剥的询问。每一次点击，每一次回复，每一次穿着不属于自己年龄的成熟衣物走出门，都像是在自己的灵魂上又剥离了一片碎片。这些碎片，最终化作了吞噬丽香她们的血雾。
“论坛叫‘蜜糖花园’。”真由子的声音干涩，没有起伏，像在陈述别人的故事，“会员……不多，十几个，都是学校里……被她们看不顺眼，或者家里有麻烦的。”她精确地报出了访问方式、伪装成普通交友板块的暗区入口、用于交易的虚拟币种类，以及那些“赞助人”筛选女孩、约定见面、支付“援助金”的标准流程，细节详尽得令人心惊。
“联系通子阿姨……”真由子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像是死水微澜，“不是我找她。是她在街上‘捡’到我的。那天，我刚……见过一个‘网友’，坐在公园长椅上。”她省略了当时口袋里藏着的美工刀，以及手腕上隐秘的痒意。“她只是走过来，问我需不需要一杯热茶。她……很温暖。”
那种温暖，与她内心冻结的冰冷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林饶有兴致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膝盖，仿佛在欣赏一曲交响乐。“不错的剧本。绝望的少女，神秘的救赎，然后……复仇的火焰。”她打了个响指，一点微光在指尖闪现，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瞬间被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和电路板混合的奇异气味取代。“那么，真由子，想不想把这场火烧得更旺一点？”
真由子猛地抬头，死寂的眼中第一次有了聚焦，紧紧盯着林。
“丽香她们只是小卒子，对吧？那些在论坛背后，真正享受着你们这些‘小羊羔’的欧吉桑，还好好地坐在他们的办公室里，或许正在物色下一个目标。”林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我可以帮你找到他们。所有参与过‘蜜糖花园’暗区交易的人，他们的名字、住址、家庭、社会地位……我可以把这些‘礼物’打包送给你。”
“代价。”真由子嘶哑地问。她不再天真，知道一切皆有价格。
“聪明。”林赞赏地笑了笑，“第一，论坛的管理员权限和后台所有数据。第二，在你‘处理’那些人的时候，允许我进行一点‘能量采样’——别担心，不影响你的复仇。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收敛了笑容，红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我要知道通子阿姨介入此事的全部目的。她找到你，引导你，是为了什么？每一次接触，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要知道。”
真由子沉默了。她想起通子阿姨带来的温暖，那种仿佛被理解的慰藉。但复仇的渴望如同毒藤，早已缠绕了她的心脏。丽香她们消失了，可空虚感并未减轻，反而因为力量的苏醒而变得更加饥渴。那些隐藏在幕后的男人，他们才是滋生污秽的土壤。
内心的天平在残存的温暖与冰冷的复仇欲望间剧烈摇摆，最终，后者以压倒性的重量沉了下去。
“成交（deal）。”真由子抬起头，眼中的犹豫褪去，只剩下玉石俱焚般的冷酷。她感到体内那股暗红色的力量在蠢蠢欲动，呼应着这场交易带来的全新可能性。
林满意地笑了，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划过一个发光的复杂符号，符号一闪而逝，没入真由子的眉心。“契约成立。数据我会自己去取。至于现在……好好休息，‘蜜糖花园’的清理工作，才刚刚开始呢。”
她站起身，身影如同融入空气般渐渐变淡消失，只留下那句话在病房中回荡，和真由子眼中愈发明亮、也愈加冰冷的复仇火焰。真由子知道，她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用自己残存的一切，换来了将那些拖她入深渊的人，一同焚尽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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