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尚在——生辰夜紫女那带着泪痕的醉语、李晨手中化为齑粉的紫水晶戒指,以及月光下那份难以言喻的揪心与误解,都尚未在他心中完全平复。
自那之后,李晨有意无意地减少了自己在紫岚轩停留的时间。并非疏远,而是紫女身上那股日益浓重的、仿佛在默默倒数着什么的决绝,以及小兰等核心人员愈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动向,都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他需要空间去消化那个关于“小女孩”的故事,更需要避开那即将把他淹没的宿命感。
他的生活似乎找到了新的锚点——平原君门下那片巨大的院落区。凭借着与公孙泷的交情,以及他那些酒后惊人之语、精准无比的投壶技艺,他竟真与那帮门客子弟打成一片。几日饮酒作赋,郊外春猎,他混迹其中,听着他们高谈阔论,也从他们闪烁的言辞间,捕捉着邯郸上层对西边那头猛虎既恨且惧的复杂情绪。
这一日,他刚从一场无聊的诗会中脱身,饮了些酒,微醺着,信步便逛到了赵府附近。想着许久未曾过问嬴政的学业——那《千字文》早已授完,后续的《三字经》、《百家姓》在与姬昊一番探讨后,也觉得不合时宜,便彻底交由那位严师主导——他如今前去,更多是出于一种习惯性的巡视,或者说,是心底那份无法完全卸下的‘任务’在驱使。
西院依旧安静,只是这安静中,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死寂。尚未踏入院门,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女子哭声便穿透了院墙。李晨心中一凛,飞身而入。
只见庭院中,赵姬瘫坐在地,云鬓散乱,死死望着前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几名侍女远远站着,面露惊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对着院中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无人敢上前。
嬴政就站在不远处,年仅五岁的他,身体站得笔直,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院中石板上那团模糊难辨的人形事物。他没有哭,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那紧抿的嘴唇和过于沉静的眼神,让李晨心头猛地一抽。那不再是孩童的天真,而是一种被强行撕开伪装、直面血肉模糊现实的冰冷审视。
“啊——!” 赵姬的目光在那团“事物”与儿子麻木的表情间往复,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后,声音戛然而止,眼白一翻,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晕厥过去,被身后手忙脚乱的侍女扶住。
两名身着赵国官服的差役面无表情地立于一旁,其中一人冷硬地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上卿有令,此乃赢异人公子门下旧人,今日物归原主。” 言罢,仿佛多待一刻都嫌污秽,转身便走。
李晨的目光这才彻底落在那“旧人”身上——那更像是一具被随意丢弃的残破躯壳。破败的衣衫被暗褐色的血污浸透,紧贴在模糊的皮肉上。四肢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软塌塌地垂在木板边缘,显然是被人用重手法彻底废掉了。露出的皮肤上,新旧伤痕叠加,有些地方甚至可见森森白骨。面孔肿胀淤紫,五官难辨,唯有微弱的、几乎察觉不到的胸膛起伏,证明这仍是一具活物。
是申越!那个被吕不韦留下,誓死护卫赵姬母子的忠诚护卫!
他竟然还活着?在经历了这等非人的折磨后,他竟顽强地吊着一口气,被像垃圾一样“物归原主”?
一股混合着愤怒、恶心与凛然的寒意窜上脊背。李晨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的翻腾。他扫了一眼混乱的现场,晕厥的赵姬,麻木的嬴政,惊惧的仆人……这里没有人能主事。他感到一股窒息般的压抑,往日嬴政那一声声“沐辰姐姐”此刻仿佛化作最沉重的低语,在他耳边回响,带着无尽的阴冷。
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他甚至没有完全走进院子,便猛地转身,再次翻墙离开。脑海中的微醺酒意早已被眼前这一幕驱散得一干二净。那五岁孩童冰冷的眼神,以及那具四肢尽断的“活尸”,在他脑中交替闪现。
他没有回头,一路跑到不远处那座曾用于藏身的废弃庙宇。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他大口喘息,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浊气全部排出。他没敢直接回紫岚轩,他怕自己此刻满身的阴霾与寒意,会污染了那里。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直到心跳渐渐平复,他才将意识沉入系统空间。他回忆起曾在资料中看过的、传说中诸葛亮设计的四轮车示意图,又参照了之前买米用的独轮推车结构。他耗费心神,利用系统提供的材料与工具,一番敲打改造,制成了一辆结构巧妙、适合残障者使用的四轮木质轮椅。
……
夜幕初垂,华灯已上。紫岚轩前厅丝竹管弦,笑语喧哗,与白日的惨状仿佛是两个世界。李晨没有走后院,而是从正门踏入。他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寻常的酒,却未沾唇,只是任由那靡靡之音和周围的喧嚣包裹着自己,试图用这虚假的热闹,洗刷掉白日烙印在脑海中的血腥与冰冷。
直到感觉自己的表情不再僵硬,他才起身,穿过喧闹的前厅,走向后方。
他在紫女的房间外驻足,门未关严,隙缝中可见她正伏案疾书,侧影在灯下显得异常忙碌,甚至带着一丝疲惫。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敲门打扰。
默然转身,他走向后院那片专属于他的训练场。今夜,他需要一场精疲力尽的锻炼,用身体的极致疲惫,来压制脑海中翻腾不休的思绪,以及那份沉甸甸的、仿佛预示着更大风暴即将来临的窒息感。
喜欢开局长平,系统选择休眠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开局长平,系统选择休眠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