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盯着屏幕上那条来自“速达联运”的客户申请，光标在“备注”栏来回跳动。他没急着回复，而是把窗口最小化，切到了国际合作进度表。外方技术共享意向书的状态仍未变动，旁边那行标注‘法务复核中’的小字依然存在。这行字已经挂了三天。
他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就搁在烟灰缸边上，没再碰。前两天推系统、抢市场，节奏拉得够紧，现在客户主动上门，反倒让他更清醒——越顺的时候，越容易踩坑。尤其是这种跨国合作，签个字容易，出事了可没人替你兜底。
他打开内部通讯系统，调出法务、技术、国际业务三个部门负责人的在线状态，全都亮着。手指敲了敲回车键，一条消息发了出去：“十分钟后，视频会议，主题：合作风险评估。”
七分钟不到，三个人都进了会议室。林峰没废话，直接把意向书的电子版投到共享屏上，指着“数据跨境传输”那一栏说：“这个条款，我们能扛住吗？”
法务负责人立刻接话：“目前草案里没写具体存储地，但如果对方系统默认把数据传回本国服务器，可能触碰国内数据出境的安全审查红线。一旦被盯上，项目得停。”
技术那边皱眉：“不只是合规问题。他们的ApI文档更新太慢，上次给的版本和实际运行对不上，调试花了双倍时间。真要深度对接，万一对方突然改接口，咱们系统就得瘫痪。”
市场端倒是没提技术，反而说了句：“我查了他们国家最近三个月的进出口政策变动记录，光是物流相关的新规就出了五条，其中两条直接影响第三方平台接入权限。谁也不知道下个月会不会再来一刀。”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林峰没动，但眼神扫过每个人的发言记录框。他知道，这不是某个环节的问题，而是整个合作模式的风险点开始冒头了。之前忙着打通沟通机制、细化方案，现在是时候停下来，看看脚下有没有裂缝。
他调出一份新文件，标题是《合作风险维度图谱》，推送给所有人。“这是我让系统整合的资料，包括过去六个月的技术适配报告、两国监管对比、汇率波动曲线，还有他们公司近一年的公开履约记录。先看一遍，五分钟。”
等大家看完，他开了口：“我们现在不是要不要合作的问题，而是怎么避免被人牵着走。所以今天这会，不谈推进，只谈‘哪里会炸’。”
他让团队按三大块来梳理：技术、法律、市场。
技术组列了三条：一是对方核心技术模块闭源，后期维护依赖他们工程师；二是兼容层需要定制开发，成本不可控；三是没有故障回滚预案，一旦升级失败，国内客户订单全得卡住。
法务整理出两条硬伤：一是知识产权归属模糊，联合开发成果可能被对方单方面注册专利；二是争议解决地定在国外，万一闹翻，咱们打官司成本太高。
市场这边补上了外部变量：对方所在国正在调整外资准入门槛，新规草案已经提交议会；另外，他们主要合作银行近期收紧了跨境结算额度，可能影响付款周期。
林峰一条条看过，最后在文档里标出四项高危项：
数据法规冲突可能导致系统无法部署；
技术文档不透明，存在被动依赖风险；
汇率与关税变动影响利润空间；
若合作中断，已投入的开发资源难以回收。
他抬头问：“如果现在签字，这四条里哪一条最可能让我们翻车？”
没人说话。
他知道答案。
“不是技术，也不是钱。”他说，“是控制权。我们现在每一步都得等他们点头，等他们发文档，等他们确认流程。这不是合作，是依附。”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写下四个字：风险前置。
“从现在起，所有动作必须带着‘止损’思维走。技术组明天交一份替代方案清单，列出哪些模块我们可以自己做，哪些非用不可的，必须拿到源码授权或备份接口；法务重新起草附加协议，明确数据存储位置和争议管辖地；市场继续盯政策风向，每周给我一份简报。”
他又补充：“我不反对合作，但不能拿整个公司的命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会议快结束时，国际业务负责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林总，说实话，我现在有点怕。前期投入这么多，要是这时候喊停，董事会那边不好交代。”
林峰看着他，语气没变：“你觉得现在停下是退缩，但我告诉你，真正的风险不是不做，而是明知有问题还硬上。我们不是输不起，但我们不能输在这种地方。”
他关掉共享屏幕，最后说了句：“风险不是拦路石，是导航仪。接下来一周，各部门根据今天的清单，各自起草应对预案初稿。回答三个问题：怎么监测？怎么止损？怎么切换备用方案？我要看到具体动作，不是空话。”
会议结束，其他人陆续退出连线。林峰没动，留在原位，把刚才的讨论内容整理成一份主文档，命名为《合作风险评估总结报告V1.0》。保存后，他在进度表的“风险评估”栏手动标记为“已完成”。
然后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是：《合作风险防控实施纲要（草案）》。
他刚敲下第一行字，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西南那位客户“速达联运”的跟进消息：“贵方演示安排是否确定？我们仓库现有设备型号已附在附件，请确认能否对接。”
林峰点开附件，是一份Excel表格，里面列了他们现有的wmS系统版本、扫描终端型号、服务器配置。看起来挺标准，但有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的主数据库还在用本地部署的老架构，不支持实时同步。
这意味着，如果直接接入新系统，要么他们得升级硬件，要么就得做中间层转换。
他拿起笔，在便签纸上写了两行字：
对接方式：中间件桥接方案优先
风险提示：数据延迟可能导致调度误判
正准备发邮件回复，电脑右下角弹出一条提醒：外方技术团队刚刚上传了一份新的接口说明文档，版本号更新至v3.2.1。
林峰点进去看了一眼，发现新增了一条备注：“核心算法模块暂不开放调试权限，建议通过预设模板调用功能。”
他盯着这句话看了三秒，手指慢慢移到键盘上，准备转发给技术组。
就在这时，打印机响了一声，自动吐出一页纸。是他刚刚保存的《风险防控实施纲要》首页。
他走过去取下那张纸，目光落在标题上。
窗外城市的灯光照进来，映在玻璃上，像一片未熄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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