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春溜满，平湖锦帆张。
沅水桃花色，湘流杜若香。
带天澄迥碧，映日动浮光。
行舟逗远树，度鸟息危樯。
滔滔不可测，一苇讵能航？
晚霞浸蓝了八百里洞庭，残阳如熔金沉坠湖心，将粼粼波光染成一片暖橙。
天与水在极目处晕成朦胧的烟色，分不清哪是云卷，哪是浪舒，只觉整个世界都浸在这清透又温柔的暮色里。
初春的洞庭湖畔，芦苇荡已铺展成无边的浅绿，风过处，层层叠叠的苇叶翻起细碎的绿浪，裹挟着湖水的清润与草木的芬芳，漫过停泊在水湾的孤舟。
船身宽大平稳，船头铺着厚实的棉垫，一张乌木镶螺钿的太师椅稳稳安放，椅面铺着雪白羊毛软垫，沈知言半躺半靠，身姿慵懒如闲云。
他今天身着月白杭绸长衫，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手轻捏着紫竹鱼竿，鱼线垂入澄澈的湖水中，漂子静静浮在水面，随波微漾。
阳光透过苇叶的缝隙，筛下斑驳的金影，落在他眉眼间，衬得那份从容写意，宛如画中仙人。
船舷旁，春桃正守着一方小巧的紫砂茶炉，炉火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壶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她梳着双丫髻，蓝布短衫浆洗得干干净净，手中正细细擦拭着一套白瓷盖碗——那是上好的德化白瓷，釉色莹润如羊脂。
壶中煮的是今年新买的君山银针，热水沸腾间，茶香袅袅升腾，清鲜甘醇的气息混着芦苇的清香，在船头弥漫开来。
“先生，茶温刚好了。”春桃提起茶壶，手腕轻旋，琥珀色的茶汤缓缓注入盖碗，茶汤清澈透亮，芽叶在水中亭亭玉立。她双手捧着盖碗，小心翼翼递到沈知言手边，声音轻柔得怕扰了这份宁静。
沈知言眼皮未抬，随手接过盖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惬意地喟了一声。浅啜一口，茶香在舌尖化开，甘醇回甘，驱散了春日里一丝微凉的水汽。
他将盖碗搁在身旁的小几上，小几上还摆着一碟精致的松子糕、一碟蜜渍金橘，皆是上好的点心，随手可拈。
鱼漂忽然微微一动，沈知言却不急不躁，依旧半眯着眼，指尖轻轻搭在鱼竿上，任由湖水中的游鱼试探。
风拂过他的发丝，带动长衫下摆轻轻晃动，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水鸟的低鸣，除此之外，唯有芦苇簌簌、湖水潺潺，以及茶炉上水汽蒸腾的细微声响。
春桃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时不时添些炉灰，目光落在沈知言身上，又悄悄移向远方的芦苇荡，嘴角带着温顺的笑意。
他们四人的都喜欢船上这种清净自在的生活，船上物资充裕，好茶好点心从不间断，连这太师椅、茶炉、茶具，在这时代都是珍品，大家在这一方天地里，能得全然的潇洒惬意。
沈知言望着水天一色的晚霞，听着风声水声，手中鱼竿轻晃，身旁茶香袅袅，春桃递来的热茶始终温热。
这般有闲有钱，有良辰美景相伴，无俗事烦扰，无生计奔波，沈知言非常享受，只愿时光就此定格，沉醉在这洞庭湖畔的自在浪漫里，不问归途。
“哟——上鱼咯——” 清脆嘹亮的渔歌突然从船头响起，秋菊带着湖区特有的“丫口腔”，穿透暮色，与湖水拍岸的哗哗声、渔网收拢的簌簌声交织在一起，在水天一色间久久回荡。
沈知言一抖手，一条差不多半斤重的桂鱼，被钓了上来。
出湖打鱼对于沈知言来说不难，但是沈知言现在有的是钱和物资，对于打鱼挣钱这事，一点都不上心，平时打鱼，很多的只是为了完成互助组的任务，挣一些过明路的钱，顺便把自己擅长打鱼的人设立起来。
沈知言手腕轻扬，那半斤重的桂鱼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啪嗒”一声落在船头铺着的油布上，鱼尾还在不住地扑腾，溅起细碎的水花。
他低头瞥了眼，眉梢微挑，语气带着几分随性的挑剔：“这鱼个头倒是匀称，桂鱼再大一点就不容易入味，而且鱼肉柴了点，还是二三两、半斤重的小桂鱼来得鲜嫩。”
说罢，他随手将鱼竿往船舷的竹架上一搁，任由鱼线垂在水中，漂子随波轻晃。
目光抬眼望向湖面，晚霞早已铺满天际，绯红、橙黄、鎏金交织在一起，像一幅泼墨的油画，将湖水染得暖意融融。
远处的芦苇荡被晚霞镀上一层金边，风过苇叶，沙沙作响，与湖水拍岸的哗哗声缠在一起，清越又缠绵。
水天一色间，霞光与波光交相辉映，连空气里都浸着淡淡的暖意与草木清香，惬意得让人不愿移开目光。
“春桃，”沈知言声音慵懒，目光仍流连在晚霞中，“去渔舱里挑五六条半斤上下的小桂鱼，咱们吃鲜活的。”
春桃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茶夹，应声“好嘞”，转身轻快地走向渔舱。舱里铺着湿草，几条大小均匀的小桂鱼正养在清水桶里，银鳞闪闪，活力十足。
她蹲下身，仔细挑选着，手指轻轻捏起鱼鳃，确认鲜活后便放进一旁的木盆里，动作麻利又细心——先生的口味她最清楚，偏爱小个头的鱼，说这样的鱼肉紧实不柴，还容易入味。
“先生，挑好啦，都是刚好半斤的，条条鲜活。”春桃端着木盆走回来，献宝似的给沈知言看。
沈知言颔首，指尖敲了敲太师椅的扶手，语气里带着对美食的期待：“晚饭就做青椒黄焖小桂鱼。去把鱼处理干净，划上几刀，用料酒腌一腌去腥味。
青椒要选本地的薄皮辣椒，切得碎碎的，再放些姜片、蒜瓣提香。”他说着，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股鲜香辣的味道，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黄焖最能锁鲜，小桂鱼吸足了汤汁，鱼肉又嫩又滑，一口下去，鲜味儿能从舌尖窜到心口，比那些大鱼可强多了。”
春桃听得连连点头，记下先生的吩咐，转身去船尾处理鱼。
她动作轻柔，刮鳞、去鳃、剖肚，将鱼打理得干干净净，再用沈知言带来的上好料酒腌着，又从船舱里取出密封的陶罐，里面装着上等的酱油、香醋和自家晒的干辣椒，都是寻常人家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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