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地沙暴和冰雹过后，安全区便被细微却无处不在的痛苦呻吟、绝望啜泣以及寻找亲人的嘶哑呼唤所打破。
不少幸存者脏污的脸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不见底的茫然。
曾经的第三区，虽比第四、第五、第六区规整，此刻也大半沦为废墟与瓦砾的坟场。
黄沙与大小不一的冰雹混合物，像一条肮脏的厚毯子，掩埋了街道，也无情地吞噬了无数未能及时躲避的生命。
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血腥味以及一种冰冷的、死亡的气息。
核心区是行政办公和各种秘密基地，第二区是政要高官、军官及其家属居住区，受损程度最轻，高耸的围墙和更坚固的建筑起到了关键作用。
遭灾后，很快便有穿着制服的巡逻队和戴着安全帽的工程队出现，重型机械的轰鸣声首先从那些区域传来，开始清理主要通道。
优先级别显而易见，保障上层区域的畅通与安全是第一位。
这就是很多人痴迷的权利和地位带来的好处。
祝一宁透过门板上新加固的缝隙，冷静地、一寸寸地扫描着外面的世界。
“妈妈……”祝星涵小声地叫着，整个身子蜷缩在角落里，紧紧抱着大黄的脖颈。
来米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动物的本能让它感知到外界弥漫的不安。
“没事，宝贝，我们在里面很安全，门很结实。”祝一宁回到女儿身边，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安抚，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的目光却与正努力支撑起身子的安在璇对上。
安在璇的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显得苍白。
“看来…所谓的安全区，也并非绝对安全。”安在璇哑着嗓子，每说一个字都牵动着伤口，带来一阵刺痛。
“从来都没有。”祝一宁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围墙只能挡住外面的幸存者，挡不住天灾，更挡不住人心。绝对的安全只来源于自身的实力、准备，以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角落的复合弩和背包，“……随时应对风险的觉悟。”
接下来的两天，是混乱而压抑的善后阶段。
广播里断断续续传来临时管理处用干电池喇叭重复播放的通知，要求所有幸存者待在当前住所，不得随意走动，等待人口统计。
外面，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零星枪声，不知是镇压骚乱还是处理尸体。
祝一宁所在的小楼结构主体还算完好，成了她们风雨飘摇中暂时的庇护所。
她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加固了出入口，并小心地整理着空间物资，心里默默计算着多一个人后的消耗速度。
第三天，新的秩序开始带着铁腕的意味，强行在这片废墟之上建立。
一队戴着“人口统计”白色臂章、面色疲惫的工作人员，在一小队持枪守卫冰冷目光的护卫下，开始挨家挨户敲门登记。
沉重的皮靴踩在碎石瓦砾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轮到祝一宁这里时，为首的干事是一个中年男人，眼镜片上沾着灰尘，面无表情，声音因过度使用而沙哑： “户主姓名？原住址？幸存人数？有无伤亡？报告特殊技能。”
他的笔尖悬在一个简陋的表格上。
祝一宁冷静地回答，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祝一宁，编号S-309，原住址就是这里。幸存两人，我，和我女儿祝星涵，无伤亡。擅长……”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如何措辞，“野外生存。追踪、陷阱制作、基础伤口处理、动植物辨别。”
这个技能在末世很实用，且不易被证伪。
干事机械地记录下，然后目光锐利地投向床铺上勉强坐起的安在璇：“她呢？登记信息显示原住户只有两人。不是你们家的？从哪里来的？”
“她是我的朋友，安在璇。末世后不久就失散了。”祝一宁的回答早已打好腹稿，“前天那场沙暴和冰雹来的时候，她刚从第四区逃难过来，恰好遇上我，受了重伤，我不能见死不救。”
她的解释半真半假，巧妙地将时间点模糊在灾难发生的混乱时刻，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却又微不足道的小事。
安在璇适时地发出压抑的咳嗽声，脸上露出极度虚弱和痛苦的表情，肩膀微微颤抖，每一个细节都在佐证祝一宁的话。
干事皱了下眉，习惯性地想要深究这种跨区流动的违规行为。
但眼下第三区的人口初步估计锐减了接近三分之一，大量房屋空置，原有的、象征着身份与安全的居住限制条例，在巨大的灾难和现实需求面前，不得不暂时让步。
上面下了死命令，要最快速度稳定局面，恢复基本秩序和部分生产功能，一切为重建让路。
他最终只是不耐烦地咂了下嘴，机械地宣布：“行了，特殊时期，特殊处理！所有幸存者，无论原居住哪个区，暂时按现有位置登记！明天开始，按街区分配任务，每个人都要负责清理指定区域的街道和废墟！重点是清运黄沙！清楚了吗？”
“清楚了。”祝一宁点头。
干事对祝一宁的配合表示肯定，语气都好了不少，“各片区都有指定的集中堆沙点，会有专门的运输队统一运往第六区外围，用于加固最外围的防御工事！ 这是强制劳动，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否则扣除当日全部配给！”
接着，他像是背诵条文般补充了一句：“完成任务可以获得贡献点，贡献点可以换食物和日用品。或者，你们有物资，也可以雇佣别人替你们干活。”
这是末世里心照不宣的“灵活”规则，某种程度上，它默许了某种程度的不平等，却也维持了表面上的“公平”，并为那些有资源或有能力的幸存者提供了捷径。
登记人员离开后，祝一宁轻轻关上门，插上插销，背靠着门板，眼神深邃如夜。
“我们运气不错。”她低声道，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安在璇听，“这场灾难造成的混乱，成了你最好的掩护。从现在起，至少在官方记录上，你是第三区的一名‘临时居民’了。”
安在璇闻言心中一喜，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了一口气。
这意味着她暂时不用担心被当作黑户驱逐回第四区或者更糟的地方了。
但她也立刻明白，这仅仅是获得了喘息的资格，远非高枕无忧。未来的口粮、贡献点、以及如何真正立足，都是迫在眉睫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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