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密室里很安静。
技师先祖的虚影已经消散，但最后那句话，却死死的刻在了凌渊心里。
“以混沌对抗秩序……这也许是这片宇宙唯一的生路……”
原来，他的存在，并非偶然。
而是这片宇宙在彻底死寂前，所发出的不甘的咆哮。
他，就是解药。
这份沉重的宿命，在这一刻，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肩上。
巨大的压力让他的心神有些战栗。
但他那双混沌与死寂交织的眼眸，在经历最初的震撼之后，变得更加深邃和坚定。
他想到了师尊云胤，为了守护他身上的秘密，不惜假死脱身，燃尽圣魂。
想到了混天圣主，为了给他创造生机，不惜以整个圣地为赌注，对抗太古姜家。
想到了赤瞳、老铁锤，以及那些为了守护他而悍不畏死的拾荒者们。
最后，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苏清月的脸。
那个在玄天宗时，在他落魄的时候，依旧愿意与他论道的女子。
那个在堕神战场，为了给他创造机会，不惜燃烧本源，舍身赴死的身影。
“我是解药，就该有守护一切的能力。”
凌渊喃喃自语，他眼中的迷茫和沉重，此刻全都化作了坚定的决心。
他一步踏出，身形瞬间从密室中消失。
下一刻，他已来到了混沌之城的核心区域——一间由监护者技术和噬星者装置改造的，无菌“生命静滞舱”之外。
舱内，蓝色的光晕中，苏清主静静躺在一个光茧之内。
她双目紧闭，容颜依旧清丽，却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生命气息非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主上。”
一直守在舱外的赤瞳见到凌渊，连忙迎了上来，小脸上满是担忧，“清月姐姐她的情况很不好。监护者的日志显示，她的生命本源流逝得太快，道基上的裂痕根本无法愈合。”
“我知道。”
凌渊点了点头，他走到光茧前，隔着能量护罩，看着里面沉睡的女子，眼中充满了痛惜和自责。
在识海中融合神殇本源，点燃混沌神火之后，他已经破而后立，踏上了一条全新的神王之路。
他新掌握的创生之力，甚至能将被皇道法则磨灭的道伤都彻底修复，能让断肢重生，血肉衍生。
他曾一度以为，自己的力量，几乎无所不能。
但此刻，看着光茧里即将熄灭的生命，他才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在大道面前，自己依旧很渺小。
“让我来试试。”
凌渊深吸一口气，他缓缓伸出左手，按在了那层蓝色的光茧上。
嗡——！
他的左眼，那只代表混沌与创生的眼眸，瞬间亮起了灰金色的光芒。
一股充满生机的创生之力，如同精纯的本源甘霖，源源不断的通过他的掌心注入光茧之中，温柔的包裹住了苏清月的身体。
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效果很明显。
苏清月苍白的脸上，迅速恢复了一丝血色。
她那几乎停滞的心跳和呼吸，也开始变得稍微有力了一些。
然而，凌渊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因为，他能清楚的“看”到，他的创生之力，可以修复苏清月身上所有的皮肉之伤，可以补充她那几乎干涸的生命本源，甚至可以滋养她萎靡的神魂…… 但唯独，对她那如同破碎琉璃般的时间道基，无能为力。
那道基是她一生修行的根本，是她对时间大道的理解和烙印。
此刻，上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这些裂痕，是道的崩溃。
凌渊的创生之力，就像高明的工匠，可以修复出现裂缝的瓷碗，让它完好如初。
但苏清月的道基，却是已经彻底摔碎在地，变成了一捧无法拼凑的碎片。
无论凌渊注入多少生机，都像是往漏水的筛子里倒水，根本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凌渊不甘的低吼，他疯狂催动体内的混沌神火，将更多、更精纯的创生之力注入其中。
他不断的尝试，一次，两次，十次，百次…… 他的脸色，因为神魂的剧烈消耗，变得比苏清月还要苍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
但他依旧没有停下。
这是他踏上神王之路后，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连自己想守护的人都救不了，那他这身混沌神体，又有什么意义？
“主上！您快停下！”
一旁的赤瞳见状，吓了一跳，她连忙上前，想拉开凌渊的手，却被一股无形的气墙挡住。
“您的神魂本源还没完全恢复，再这样下去，您也会倒下的！”
然而，凌渊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依旧在固执的、徒劳的做着最后的努力。
就在他体内的力量即将耗尽，神魂都开始出现不稳时。
“主上！我想到了！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赤瞳焦急又不确定的声音，像钟声一样敲在了凌渊的心上。
凌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他猛的回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死死的盯着赤瞳。
“什么办法？”
“我……我也不确定。”
赤瞳被他眼中的疯狂吓了一跳，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的说道：
“我之前整理那些噬星者工程师的技术资料时，发现了一种他们用来‘模拟法则环境’的技术！再结合监护者的数据库，还有我‘巡天量矩’一脉的传承……也许，我们可以为清月姐姐，构建一个纯粹的‘虚拟时间道境’！”
“虚拟时间道境？”
凌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是的！”
赤瞳重重点头，她飞快的在自己的机关臂铠上操作着，一道由无数阵法符文和能量回路交织成的复杂立体构造图，瞬间投射在两人面前。
“主上，您的创生之力无法修复清月姐姐的道基，是因为她的道已经碎了。我们无法替她将碎片重新粘合。”
“但是，如果我们能创造一个只有最本源的时间法则的环境呢？在这个环境里，时间不再是流逝的，而是一遍遍的，像潮水般冲刷她的神魂。”
赤瞳越说越快，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这就像……让一位失忆的绝世画师，重新回到画室，让他从最基础的点、线、面开始，重新触摸、感受。我们无法帮他‘恢复’记忆，但也许，在他与画笔和颜料的无数次接触中，他沉睡的本能会自己‘回忆’起如何去创作！”
“我们无法修复清月姐姐的道，但也许，我们可以引导她沉睡的道心，让她自己，去‘重走’一遍她的道！”
这个大胆又充满想象力的方案，让凌渊那双几乎被绝望淹没的眼眸，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自己重走一遍道？
以苏清月那般坚韧的道心，也许……真的有可能！
“需要什么？”
凌渊的声音沙哑，但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
“需要……海量的能量！”
赤瞳指着构造图的核心，“我们需要动用混沌之城地底的核心能源，通过噬星者的能量转换器增幅，再以我天工院刚研发出的阵法放大器为载体，才能勉强构建出这个道境。而且……成功率不到一成。”
“一成，也够了！”
凌渊的眼中，爆发出惊人的神采，“立刻去准备！需要什么，功勋堂的宝库，你随意支取！”
“是！”
…… 三个时辰后。
在整个天工院所有工程师的不眠不休之下，在功勋堂不计成本的资源倾斜下。
一个由数万个精密阵盘和能量水晶构成的巨大“虚拟时间道境”，终于在生命静滞舱的周围，被成功搭建了起来。
随着赤瞳按下最后的启动按钮。
嗡——！
整个混沌之城的地脉能量，都被瞬间抽调了三成！
海量的能量，经过层层转化和增幅，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如同银色星沙般的时间法则洪流，注入了包裹着苏清月的光茧之中！
光茧之内，瞬间化作了一片银色的、充满时间乱流的混沌海洋。
“主上……”赤瞳紧张的看着凌渊。
凌渊没有说话，他闭上眼，将自己的一缕神念，小心的探入了那片银色的海洋之中。
他想看看苏清月此刻的状态。
然而，当他的神念进入道境的瞬间，他“看”到的景象，却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片由无数时间法则碎片组成的、狂暴的混沌海洋中。
没有他想象中沉睡脆弱的灵魂。
只有一个身穿白衣的绝世身影，静静的悬浮在汹涌的时光洪流之上。
是苏清月。
不，是苏清月的道心所化的神魂之影！
她的手中，没有那柄无双的仙剑。
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由她自身不屈的信念，所凝聚成的、散发着淡淡光辉的虚幻长剑。
她的面前，是足以将圣人神魂都撕成碎片的、奔腾不休的时间长河。
而她，只是静静的站着，一次又一次的，挥动手中的信念之剑，斩向那混乱狂暴的时光洪流！
每一剑，都精准无比，都蕴含着她对时间大道最深刻的理解。
她没有试图去阻挡洪流，更没有试图去驾驭它。
她只是用这种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一遍又一遍的，在这片绝对的混乱中，试图斩出一条只属于她自己的、清晰的、稳定的道！
她的身影，看起来那样的渺小单薄。
但她每一次挥剑的姿态，却又那样的坚韧执着，仿佛要战到海枯石烂，战到宇宙终结。
凌渊的神魂，被眼前这无声又悲壮的画面，深深的撼动了。
他明白了。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
苏清月的战场，不在外界，而在她自己的道心之中。
她不是在等待着被拯救。
她，一直都在战斗。
凌渊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神念，他那颗因为担忧和自责而几乎扭曲的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平静了下来。
他眼中的焦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意，和一种更加沉稳、更加坚定的守护之心。
“清月，你放心去战。”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片银色的光茧，声音低沉，却如同对天地立下的誓言。
“你的背后，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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