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诊那日,孙怀仁在满城百姓的欢呼声中,挺直的脊梁,像一杆不倒的旗。
但吴长生心里明白,旗,终究是会老的。
那一场与阎王爷的角力,耗尽了孙怀仁最后的一点精气神。
义诊过后,孙怀仁的身体,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了下去。
起初,只是咳嗽。
孙怀仁总会下意识地用袖子捂住嘴,咳得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谁。
后来,是走路。
从后院到前堂,短短几十步路,孙怀仁走完,竟要在门框上,扶着歇上许久,那背影,在夕阳的余晖里,显得格外萧索。
再后来,是那只曾拈起无数药方、救下无数性命的手,开始不听使唤地颤抖。
一碗茶,会洒出小半碗。孙怀仁便不再让学徒奉茶,只在桌上放一个冷水壶,自己渴了,就去喝上一口,那水,总是凉的。
济世堂的学徒们,只当是老先生累了,需要静养。
唯有吴长生,能“看”到更深的东西。
那不是病,是油尽灯枯。
是五脏六腑的生机,都在一点一点地熄灭。
……
光阴荏苒,又是两年寒暑。
吴长生二十三岁了。
这两年里,吴长生将每年获得的长生点,都毫无例外地,积攒了下来。像一只过冬的松鼠,小心翼翼地,囤积着自己最宝贵的松果。
除夕夜,清溪镇的第三个新年。
窗外,是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和孩子们追逐打闹的欢笑。
屋内的吴长生,却只是盘膝坐在床上,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子时,那股熟悉的暖流,如期而至。
吴长生识海内的面板上,【长生点】那一栏的数字,从“1”,跳动成了“2”。
够了。
吴长生深吸一口气,意念到处,将其中两点,尽数融入了【药理】一栏。
【药理:熟练 → 精通】
刹那间,无数关于药材的配伍禁忌、君臣佐使的玄奥至理,如决堤的江河,涌入脑海。吴长生仿佛能“闻”到,每一株药材,都有自己的“脾气”。有的刚烈,有的温吞,有的阴险,有的中正。它们不再是死物,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拥有不同性格的生灵。
做完这一切,吴长生才缓缓睁开眼,意念沉入识海。
【姓名:吴长生】
【年龄:23岁】
【寿元:永恒】
【境界:凡人】
【长生点:0】
【医术:熟练】
【药理:精通】
【武学:轻身术(入门)】
【内功:龟息吐纳法(入门)】
吴长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那一夜,济世堂的药房,灯火通明。
吴长生关上房门,从药库最顶层的格子里,取出了三味药。
一味,是百年份的“吊命参”。
一味,是剧毒的“断肠草”。
还有一味,是能瞬间激发人体所有潜能的“龙火花”。
这三味药,任何一味单独使用,都是虎狼之药。
放在一起,更是医家大忌,无异于饮鸩止渴。
但此刻,在吴长生那双已臻“精通”的眼眸里,却看到了一线生机。
以毒攻毒,以烈火烹油,强行压榨出生命最后的华光。
不是在救命。
是在,为自己的恩师,向阎王,偷几天清醒的时辰。
三日后,一碗漆黑如墨、气味腥烈的“续命汤”,被吴长生亲手端到了孙怀仁的床前。
孙怀仁喝下后,竟奇迹般地,恢复了精神。
不仅能下床走路,甚至还有力气,中气十足地,斥责了几个在药材炮制上出了差错的学徒。
济世堂上下,一片欢腾,都以为老先生的病,好了。
只有吴长生,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心如刀绞。
孙怀仁的“康复”,让长子孙文才,彻底没了顾忌。
后院,那棵老槐树下。
孙文才拦住了吴长生的去路,从袖子里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塞到吴长生面前,皮笑肉不笑。
“吴悠,你是个聪明人。我爹的身体,你也看到了,好得很。这济世堂,姓孙,不姓吴。”
孙文才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眼神里满是威胁。
“这里是五百两银子,你拿着,体体面面地,离开清溪镇。否则,等我爹哪天真的不在了,这清溪镇虽大,怕也容不下一个无亲无故的外乡人。刀剑无眼,水火无情,你可要想清楚。”
吴长生没有去看那张银票。
吴长生只是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孙文才,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孙文才被那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竟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吴长生一言不发,绕过孙文才,径直朝着孙怀仁的卧房走去。
……
卧房里,孙怀仁正半靠在床上,想要起身喝水。
孙怀仁挣扎了几下,身体却晃了晃,险些摔倒。
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孙怀仁的手臂。
是吴长生。
当吴长生的手,握住孙怀仁那只枯瘦、冰凉的手臂时,吴长生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那手臂很轻,像一截中空的枯木。
皮肤很冷,没有一丝活人该有的温度。
吴长生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一层干瘪的皮肤之下,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地流逝,任凭那碗“续命汤”如何霸道,也无法挽留分毫。
孙怀仁被扶着,慢慢坐稳。他没有去看水杯,而是转过头,浑浊的目光,落在了吴长生的脸上,看了很久。
“三年了……”
孙怀仁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很清晰。
“你这孩子,一点都没变。”
吴长生心中猛地一颤,如遭雷击。下意识地垂下眼帘,不敢去看老师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孙怀仁却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探究,没有惊奇,只有一丝了然和欣慰。
他抬起自己那只干枯的手,轻轻拍了拍吴长生扶着自己的手背。
“好……好啊……”
老人说完这两个字,便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缓缓闭上眼睛,靠在床头,不再言语。
吴长生扶着孙怀仁,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老师最后那句话,那两个字,像两座无形的大山,重重地,压在了吴长生的心头。
吴长生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气息。龟息吐纳法之下,气血充盈,四肢百骸,都充满了温润而磅礴的生机。
一边,是枯。
一边,是荣。
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孤独与悲凉,如最冷的冬夜寒流,瞬间将吴长生整个人,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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