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帮着许沫将那个轻便的行李箱提下楼，塞进后备箱里，生怕人下一秒就会反悔。
回去的路上，他显得异常兴奋，车载音乐放着吵闹的流行乐，他跟着哼唱，时不时侧头看许沫一眼，嘴角咧得老大。
许沫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街景，心情有些复杂。
那栋房子是自己的壳，是她多年来习惯了的自我保护的距离感。
此刻被许源半是撒娇半是强硬地拉出来，像是被从安全的洞穴里拽到了阳光下，有些无所适从，但心底深处，似乎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车子驶入一个新的小区，停在楼下。刚下车，单元门就从里面推开了，徐姨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看到许沫，眼睛瞬间就亮了，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和些许小心翼翼：“小沫回来了？快，快上楼，外面冷！”
老许闻声也从客厅走到门口，脸上是欣慰的笑意，接过许源手里的行李箱，声音沉稳：“回来了就好，你徐姨一直在念叨你。”
屋子里暖气很足，充满了食物烹煮的香气和一种……属于“家”的、嘈杂而温暖的氛围。
客厅的电视开着，播放着戏曲频道，音量不小；阳台晾晒着刚洗好的床单被套；厨房里炖着汤，咕嘟咕嘟地响。这一切，都与那边绝对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许沫在自己的新房间放下东西——房间果然如许源所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床单是晒过太阳的蓬松味道。她站在房间中央，一时有些怔忡。
“姐，出来吃水果！妈刚切的！”许源在客厅喊她。
接下来的半天，许沫似乎被裹挟进了一种慢节奏的、充满生活琐碎的热闹里。
徐姨不停地问她饿不饿，渴不渴，把各种零食水果往她手里塞；老许虽然话不多，但会默默地把取暖器往她坐的方向挪近点；许源则像只精力过剩的哈士奇，在她旁边晃悠，说些学校里的趣事，或者缠着老许下盘棋，输了就耍赖。
这种被家人紧密包围的感觉，对习惯了独处的许沫来说，有些陌生，甚至偶尔会觉得有点吵闹，想要退回自己的空间。
但当她看到徐姨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满足和快乐，看到父亲虽然沉默却明显柔和了许多的眉眼，看到弟弟那毫无阴霾的、纯粹依赖的笑容时，那点不适便悄悄沉淀了下去。
她的病似乎痊愈了，许沫心里想着
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待着，听着，偶尔回应几句。
但仅仅是自己的存在，似乎就让这个家变得更完整，更有了“年”的味道。
傍晚，徐姨在厨房准备晚餐，许源被老许抓去贴春联，许沫借口透气，走到了阳台上。
冬日的傍晚，天色暗得早，远处已有零星的灯火亮起。她拿出手机，下意识想给姜柚柠发信息，告诉她，自己回了“家”。
还没等自己打字，手机屏幕先亮了起来，是姜柚柠发来的视频请求。
许沫接通，屏幕那端是姜柚柠带着笑意的脸，背景是她的房间，光线温暖。
“在干嘛呢？”姜柚柠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软软的。
许沫将镜头转向身后热闹的客厅，徐姨正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以及正在门口和春联“搏斗”的许源和老许。
姜柚柠眼睛弯了起来：“呀，回家啦！真好！”她仔细看了看，“阿姨在做好吃的？小源那是……在贴春联？”
“嗯。”许沫应着，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被许源硬拉回来的。”
姜柚柠在那头笑，带着了然和欣慰：“这样也好。”她顿了顿，看着许沫在阳台灯光下显得有些柔和的侧脸，轻声问，“感觉怎么样？会不会……不太习惯？”
她总是能如此精准地捕捉到许沫细微的情绪。
许沫看着屏幕里那双充满关切的眼睛，心里那点残余的、因为环境改变而产生的微妙隔阂，仿佛瞬间被抚平了
轻轻吁了口气，实话实说：“有点吵，但……还不错。”
姜柚柠笑得更甜了：“那就好。好好享受在家里的时间，陪陪叔叔阿姨。”她又压低声音，带着点俏皮，“替我向叔叔阿姨问好呀”
两人又聊了几句，直到徐姨喊许沫吃饭了，才结束通话。
回到屋内，饭菜的香气更加浓郁。餐桌被摆得满满当当，都是她记忆中熟悉的、母亲拿手的家常菜。
徐姨不停地给自己夹菜，念叨着“多吃点，你看你瘦的”。
许源叽叽喳喳地说着笑话，老许偶尔插一句，气氛是许沫多年未曾体验过的、真正的团圆和乐。
她安静地吃着，听着，偶尔回应。
看着俩人脸上满足的笑容，再看小源没心没肺的快乐，一种迟来的、关于“家”的归属感，如同温吞的水，慢慢浸润了她有些冷硬的心房。
她忽然想起姜柚柠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家不是一座房子，是心里装着的人，和装着你的人。”
以前她或许不太理解，但现在，在这熟悉的饭菜香里，在家人的絮叨和笑容里，在之前独处的宁静与这边喧闹的温暖之间，她似乎找到了某种平衡，或者说，找到了将内心那个孤岛与外界连接的桥梁。
晚饭后，许源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姐，晚上我们放烟花去吧？我买了好多！”
看着弟弟那亮晶晶的、充满期待的眼睛，许沫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夜晚的小区空地上，许源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点燃各种小型烟花。
彩色的火光在夜空中噼啪绽放，映亮了他年轻的脸庞，也映亮了旁边站着的老许和徐姨带着笑意的脸。
许沫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这一幕，寒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却并不难闻。
拿出手机，拍下烟花绽放的瞬间，以及家人在火光映照下的笑脸，发给了姜柚柠。
这一次，她附上了文字：
【家里。烟花。很热闹。】
姜柚柠很快回复，是一只兔子看手机，露出笑容，然后比心的表情包
许沫收起手机，抬起头，看着又一簇烟花在墨蓝色的天幕上绚烂盛开
心中的某个角落，仿佛也随着这烟花，轻轻地、彻底地，松绑了
许沫心里是高兴的，那个多年前待自己如亲生女儿的女人，似乎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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