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总裁办公室内弥漫着一贯的冷肃与高效。江沉刚刚结束一个跨国视频会议，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电脑显示器旁——那只奶白色的陶瓷小猫正憨态可掬地“睡”在那里，圆润的身躯和头顶那撮褐色“呆毛”在冷硬的办公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和谐。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视线停留在小猫弯弯的眼缝上，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另一双总是带着笑意或怯意的清澈杏眼，以及前几天她主动送他这个小礼物时，脸颊微红、眼神闪烁的模样。
这时，内线电话响了。李助理平静无波的声音传来：“江总，秦薇小姐来电，询问您今晚是否有时间共进晚餐，商讨关于下季度‘秦氏实业’与我们在东南亚市场联合推广的一些细节。”
秦薇。
江沉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位秦氏实业的千金，自多年前一次商业酒会相识后，便一直对他表现出超出合作伙伴范畴的兴趣。她优雅、精明，懂得如何利用家世和自身优势，是许多人心目中的联姻佳选。但对江沉而言，她只是一个需要维持基本礼貌的商业伙伴，甚至因为她的某些刻意接近和试探，让他感到些许不耐。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准备回绝。这种带着明显私人意味的邀约，他向来敬而远之。
“告诉她，今晚有……” 拒绝的话说到一半，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江沉按住话筒。
进来的是项目组的一位策划助理，手里拿着几份文件，神情有些匆忙：“江总，抱歉打扰。这是需要您紧急签批的物料采购单。另外……阮糖姐让我跟您说一声，她下午需要提前一小时下班，去赴一个私人约会，关于‘幽影森林’场景的补充素材采集和灵感讨论，她已经把修改后的第二版草图发您邮箱了，明天上午会准时回来继续修改第三版。”
私人约会？
补充素材采集和灵感讨论？
江沉握着话筒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微微泛白。策划助理后面说了什么，他几乎没听进去，脑海里只反复回荡着那四个字——私人约会。
和谁？
几乎不用思考，答案呼之欲出。徐逸。那个温文尔雅、在她专业领域能与之侃侃而谈、甚至让她眼中流露出钦佩的学长。他们又要一起去“讨论灵感”了？像之前那顿被打断的松鼠鳜鱼一样？
一股熟悉的、尖锐的酸涩感，如同猝不及防的冰锥，猛地刺入他的心脏。那种感觉，比面对最棘手的商业对手时的不悦，更加难以忍受，更加……失控。
他清晰地记得上次“顺路”送她回家时，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她最后下车时略带仓皇的背影。他知道自己的方式很糟，但他以为，至少他成功地阻隔了那个男人进一步的靠近。那些消失的鲜花，会议上的针锋相对，不都是为了这个吗？
可现在，他们又约上了。而且，是她主动请假，为了这场“私人约会”。
他在这里，因为一个她送的小摆件而暗自波动；她却在那里，准备奔赴另一个男人的邀约，讨论着他们共同感兴趣的话题。
一种强烈的、近乎幼稚的失衡感和报复欲，如同黑暗的藤蔓，悄然缠住了他的理智。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只能在这里对着一个不会动的陶瓷小猫反复揣摩她的心意，而那个男人却可以一次次地、正大光明地占据她的时间和注意力？
“江总？”策划助理见他久久不语，神色冷峻得吓人，有些忐忑地唤了一声。
江沉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还按着电话。听筒那头，李助理还在安静地等待他的回复。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激烈情绪已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他看着桌上那只微笑的陶瓷小猫，仿佛看到了它主人此刻或许正为赴约而精心准备的模样。
一种孤注一掷的、近乎自虐的冲动攫住了他。
“告诉秦小姐，” 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平稳，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疏离的质感，“晚餐地点她定，时间七点。细节可以边吃边谈。”
电话那头的李助理明显顿了一下，似乎对这个出乎意料的答复感到惊讶，但专业素养让他立刻应道：“是，江总。”
策划助理也松了一口气，赶紧将文件递上，得到签字后迅速退了出去。
办公室重新恢复寂静。
江沉松开话筒，身体向后重重靠进椅背，昂贵的皮质座椅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他抬起手，用力按了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胸腔里那股郁结的酸涩和烦躁非但没有因为这个决定而平息，反而变本加厉，混杂进了一种自我厌恶的冰冷。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用一个他并不想赴的约，去“回应”另一个让他介怀的约。
幼稚得像个小学生赌气。
秦薇会怎么想？她一定会误解，会以为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这无疑会带来更多后续的麻烦。
林哲知道了，肯定会用最刻薄的话嘲笑他这种愚蠢的“报复”行为。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一想到阮糖今晚会对着徐逸露出那种他曾见过的、带着仰慕和放松的笑容，会和他探讨着彼此都热爱的艺术与创作，或许还会共进一顿愉快的晚餐……他就觉得坐立难安，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扎着他的神经。
他需要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让他极度不适的想象，哪怕是用一种更糟糕的方式，将自己也推入另一个他并不情愿的社交泥潭。
至少，这样他今晚也有一个“约会”。
至少，在形式上，他不是那个被“抛下”的人。
这个念头荒唐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那只陶瓷小猫冰凉的耳朵，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小猫依旧安然酣睡，对即将因它而起的、主人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幼稚赌气一无所知。
江沉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看向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待办事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今晚的晚餐，注定食不知味。
而那个让他做出这个荒唐决定的小女人，此刻又在做什么呢？是不是正带着期待的心情，准备去赴那个“私人约会”？
窗外的阳光逐渐西斜，给冰冷的办公室镀上一层黯淡的金边。江沉坐在逐渐昏暗的光线里，像一座沉默的孤岛，周围是名为“嫉妒”和“笨拙”的汹涌海水。
他亲手打破了自己一贯的准则，迈出了并不理智的一步。而这失衡的一步，会将本就微妙难言的关系，引向何方？
他自己，也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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