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荷苑”那扇沉重的门在身后合上，也将程磊那张最后时刻冷硬下来的脸隔绝在外。林薇独自站在廊下，晚风带着湖水的湿气吹来，竟让她感到一丝凉意。方才在包间里强撑的镇定，此刻如潮水般褪去，留下的是空落落的手心和清晰的心跳声。
她真的拒绝了。拒绝了五百万，拒绝了鼎盛这艘巨轮可能带来的庇护和速成通道。
手机在掌心震动，是程磊的助理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语气礼貌而疏离：
【林总，程总吩咐，后续事宜您可直接与我司投资部对接。祝您好运。】
“祝您好运”。这三个字在此刻读来，像一句冰冷的嘲讽，又像是一句精准的预言。离开了鼎盛的支持，薇澜的前路，确实需要极大的“好运”了。
她发动车子，缓缓驶离李公堤。繁华的夜景在车窗外流淌，霓虹闪烁，勾勒出这座城市的财富与欲望，却照不亮她此刻眼前的迷雾。
电台里正播放着晚间财经新闻，主播用字正腔圆的语调分析着近期火热的股市行情，提及几家受到资本追捧的美妆企业股价连连攀升。林薇听着，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资本的风口正在劲吹，她却亲手关上了那扇最有可能让她乘风而起的窗。
为什么？
仅仅是为了那所谓的“初心”和“主导权”吗？
是的，但又不全是。
程磊那赤裸裸的、将一切（包括她本人在内）都视为可估值、可交易、可改造的资产的姿态，让她从心底里感到抗拒。而“时光剪影”里陈老师那压抑的咳嗽声，则像一根尖锐的刺，时刻提醒着她，如果向资本妥协，她可能最终会变成自己曾经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对显而易见的代价视而不见，只追逐利润的数字。
可现实的问题是，拒绝了程磊，薇澜下一步该怎么走？
李哲的丽洁化工虎视眈眈，这次博览会上的交锋无疑彻底激怒了他，后续的商业打压几乎可以预见。薇澜的产品在效果持久度上确实与传统含化学制剂的产品有差距，市场教育和推广需要巨额资金。供应链升级、研发投入、团队扩张……每一样都需要钱。
而她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难道要去接触那些嗅觉灵敏、但条件可能同样苛刻的风险投资机构？还是咬牙硬撑，放缓步伐，靠自有资金一点点滚动？
每一个选项，都布满荆棘。
手机又响了起来，是公司运营总监打来的。
“林总，和‘云纺集团’那边初步谈了下原材料采购的事，他们那边要求预付款比例提高到百分之五十，而且周期缩短……”
“林总，丽洁那边这个周末突然在各大平台上线了一个大型促销活动，主打的就是他们新升级的‘臻护’系列，口号打得很直接……‘告别毛躁，持久在线’，针对性很强。”
“还有，我们之前看中的那个实验室人才，刚回复说……丽洁给他开出了双倍的薪资……”
坏消息像约好了一样接踵而至。每一通电话，都像是在印证她拒绝程磊后的境况将有多么艰难。资本的巨轮碾过，不会在意一只螳螂的坚持。
她将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让晚风彻底吹进来。初秋的夜风已经带了明显的凉意，让她混乱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
她拿出手机，翻到日历。屏幕上，明天上午十点那个标注着【江东省立医院-呼吸内科-赵明医生】的日程，像是一个锚点，在一片混沌中显得异常清晰和确定。
事业的前路扑朔迷离，资本的博弈凶险未卜。
但至少，关于她身体的那个疑问，她正在找向一个答案。
她忽然想起周慕白。那个神秘的男人，他像一颗突然闯入棋局的棋子，落子无声，却瞬间改变了棋局的张力。他那句“期待薇澜接下来的发展”，究竟是随口一提，还是别有深意？他会不会是另一条路？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来历不明、目的不清的人身上，比接受程磊的投资更加冒险。
她重新发动车子，驶向家的方向。
前途未卜，迷茫是真实的，压力也是巨大的。
但 strangely，在拒绝了那条看似光鲜的捷径之后，在直面了最坏的商业可能性之后，她的内心反而生出了一股韧劲。
就像是被逼到悬崖边，反而没了退路的犹豫，只剩下向前看的决绝。
车驶入小区地库，四周安静下来。她坐在驾驶室里，没有立刻下车，只是看着前方冰冷的混凝土墙壁。
薇澜的前路注定坎坷了。
但这是她的选择。
她得自己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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