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啧,真麻烦。”
那道属于混沌道胎的,空灵又威严的意念,在云晚晚的识海深处响起,充满了不耐烦。
下一刻,云晚晚感觉自己所在的这具身体,猛地向前一撕!
“嗤啦——”
前方的虚无,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猩红色的裂口。
一股混杂着硫磺、鲜血与原始欲望的狂暴气息,从裂口中疯狂涌入。
是魔气!
浓郁到化不开的魔气!
“她”毫不犹豫,提着三个拖油瓶,一步跨了进去。
紧接着,云晚晚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块被从万丈高空丢下的石头,急速下坠!
“轰隆!!!”
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他们,砸在了一片暗红色的、龟裂的土地上。
烟尘弥漫。
“她”松开了手,任由三个重伤员滚落在地。
君无尘面色灰败,那身华贵的仙尊白袍早已被暗红的本源之血浸透,金色的眸子彻底失去了光彩,生命气息如风中残烛。
云清寒和夜阑的情况稍好,但也陷入了深度昏迷,周身法力散乱,显然都伤及了根本。
“她”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娇小的身体,又看了看地上三个半死不活的累赘,那双灰白的眼眸里,烦躁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为了从那几个老东西布下的破阵里脱身,还要带着这三个拖油瓶,她的力量消耗得比预想中要多得多。
现在,她需要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恢复力量。
至于这三个人……
“她”的视线,落在了君无尘的身上。
这个男人,是这个小家伙最在乎的人。
也是最麻烦的根源。
他体内的本源已经碎了,生机正在不可逆转地流逝,就算是仙帝来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要救他,不是不可以。
但需要耗费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大量的混沌本源。
那会让她陷入更长时间的虚弱。
不划算。
“她”在心中,瞬间做出了最理智的判断。
丢下他们,自己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
“不……不要……”
一道微弱的,却又无比固执的意念,从她意识的最深处,疯狂地挣扎着,呐喊着。
是云晚晚。
她的意识,正拼尽全力地,试图从混沌的压制中探出头来。
“求求你……救救他……夫君他要死了……”
“我求求你……”
那哀求,带着哭腔,卑微到了尘埃里,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发出的最后悲鸣。
“闭嘴。”
“她”的意念冷酷地回应,“他死不死,与我何干?”
“不!有关!他是我夫君!你用了我的身体,你就要救他!你必须救他!”
云晚晚的意识,在巨大的恐惧与绝望之下,竟然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韧性,像藤蔓一样,死死缠绕着“她”的混沌核心。
“呵,可笑的逻辑。”
“她”不屑地嗤笑。
她抬起脚,准备转身离去。
可就在她抬脚的瞬间,一股尖锐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神魂连接处传来!
这股剧痛,不属于她,而是来自云晚晚的意识!
因为感知到君无尘的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云晚晚的整个意识体都陷入了极度的不稳,几乎要在悲恸中崩溃!
而她们,现在是共生关系。
云晚晚的意识若是崩溃,她这个“外来者”也会受到重创,甚至可能被这具身体的本能排斥出去!
“该死的!”
“她”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那双灰白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被算计了的怒意。
这个小家伙,竟然用自己的命,来威胁她?
不,她不是故意的。
她只是……太爱那个男人了。
那份爱,已经深刻到了与她的神魂、她的生命,融为一体,不可分割。
他死,她便活不了。
她活不了,自己也别想好过。
多么麻烦,又多么可悲的……情感。
“她”的视线,再次落回君无尘那张灰败的脸上。
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的?
值得这个小家伙,连命都不要?
“救他……求求你……只要你救他……我什么都愿意做……”云晚晚的哀求还在继续,她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徘徊。
“她”沉默了。
半晌。
一道极不情愿的意念,在云晚晚的识海中响起。
“最后一次。”
得到这个回应的瞬间,云晚晚那紧绷到极致的意识,终于一松,几乎要就此沉寂下去。
“她”走回到君无尘的身边,缓缓蹲下身。
她伸出那只纤细白皙的手,这一次,不再是羞辱性的巴掌,也不是暴力的一拳。
她的指尖,轻轻地,点在了君无尘的眉心。
“以混沌之名……”
她口中,吐出古老而晦涩的音节。
“……逆转生死。”
一缕精纯到极致的灰白色混沌之气,从她的指尖溢出,缓缓渗入君无尘的识海。
这股力量,霸道得不讲任何道理。
它没有去修复那些破碎的经脉,也没有去弥合那些裂开的道躯。
它直接冲向了君无尘体内,那片已经化为死寂的本源星海!
那些破碎的、黯淡的本源碎片,在这股力量的面前,被毫不留情地,碾得更碎!
彻底化为最原始的,金色的光点。
毁灭!
然后再造!
灰白色的混沌之力,如同最强大的粘合剂,将那些金色的光点强行包裹、揉捏、重塑!
这是一个无比痛苦,也无比凶险的过程。
君无尘那已经失去意识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心紧紧蹙起,仿佛在承受着世间最极致的酷刑。
“她”的脸色,也随着混沌本源的输出,变得越来越苍白。
她能感觉到,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力量,正在飞速消耗。
“啧,真是个无底洞……”
她低声咒骂了一句,却并没有停下。
因为她能感觉到,随着君无尘那破碎的本源被强行重塑,云晚晚那即将崩溃的意识,也奇迹般地,一点点稳定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君无尘体内那片死寂的星海,终于,重新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那是一枚被混沌之气包裹着,重新凝聚起来的,小小的本源核心。
虽然依旧脆弱,但,终究是有了“生”的根基。
君无尘那几乎已经停滞的心跳,终于,有力的,跳动了一下。
“咚。”
做完这一切,“她”猛地收回了手,身体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
她现在,虚弱到了极点。
那双灰白的眼眸,颜色也淡去了许多,属于云晚晚的,那份惊惶与茫然,重新浮现了出来。
“她”知道,自己必须立刻沉睡了。
在意识彻底沉寂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躺在地上,面色恢复了些许血色,但依旧昏迷不醒的男人。
一道带着极度疲惫与警告的意念,最后一次在云晚晚的脑海中响起。
“我救了他,但只是吊住了他的命。”
“他碎掉的道,我可没功夫帮他补。”
“小家伙,接下来……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她”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云晚晚的身体猛地一软,双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起来。
她回来了。
她终于,重新拿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躺在不远处的君无尘,感受到他那虽然微弱,却稳定下来的心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下。
他没死……
夫君他,没有死!
巨大的狂喜与后怕,让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可她只哭了一声,就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环顾四周。
暗红色的天空,龟裂焦黑的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狂暴的魔气,远处,隐约还能听到不知名魔物的嘶吼。
这里是魔界。
一个比九霄仙宫,更加危险,更加未知的地方。
而她的身边,是三个重伤昏迷,需要她保护的人。
云晚晚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的脸上,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天真与娇憨,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茫然又坚韧的倔强。
她擦干眼泪,踉跄着爬到君无尘的身边,学着“她”之前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温热的。
活着的。
云晚晚的眼圈又红了,但她强忍着没有哭。
她不能哭。
“她”说,只是吊住了他的命。
那要怎么才能让他醒过来?
碎掉的道……要怎么补?
云晚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
就在她六神无主之际,一个低沉的,带着剧痛的呻吟声,从不远处传来。
“咳……咳咳……”
是夜阑!
他竟然第一个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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