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中沉浮。
林玄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块被遗弃在亘古冰原上的顽石，意识与身体几乎分离，唯有那无处不在、深入灵魂骨髓的剧痛，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水，一遍遍冲刷着他近乎涣散的意志。
他尝试动一下手指，回应他的只有神经末梢传来的、令人绝望的麻木与撕裂感。内视己身，情况比昏迷前感知的还要糟糕。
经脉如同被暴风蹂躏过的稻田，寸寸断裂，纠缠在一起，混沌真元在其中凝滞不前，如同死水。五脏六腑布满了恐怖的裂纹，尤其是心脏，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势，带来新一轮的折磨。那原本如同宇宙核心般璀璨的混沌元府，此刻黯淡无光，府壁之上裂纹遍布，仿佛一件濒临破碎的瓷器。府内中央，那枚鸽卵大小的混沌种子，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陷入了最深沉的死寂。
大道反噬的力量如同附骨之蛆，化作无数阴冷的黑色细丝，缠绕在他的生命本源之上，不断蚕食着他的生机。他的生命力，正在如同沙漏中的流沙，不可逆转地缓缓流逝。
油尽灯枯，道基濒毁。
这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境地。死亡是一瞬间的终结，而这种状态下，他清晰地感知着自己一步步滑向深渊，感知着力量的消散，感知着与大道联系的断绝。
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和绝望，如同魔渊的寒气，浸透了他的神魂。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视线模糊地聚焦在身旁。
云素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面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冰雪雕琢而成。她的呼吸微弱到几乎不存在，只有眉心处那一点执着闪烁的翠绿光芒，以及体内被自己强行渡入、如今也已微弱不堪的那丝混沌生机，证明着她还未曾真正离去。
她为了给他留下一线生机，几乎燃尽了所有。而自己，却连守护她都做不到，落得如此境地……
自责、无力、愤怒……种种情绪如同毒火，灼烧着他残破的心神。
“就这样……结束了吗？”一个充满诱惑的念头，在他意识深处响起，“放弃吧，太累了……沉睡下去，便再无痛苦……”
意识的黑暗如同温暖的棉被，诱惑着他沉沦。
就在这时——
“林……玄……”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天边的呼唤，穿透了层层意识迷雾，轻轻敲击在他的灵魂之上。
是云素！
不是真实的声音，而是她残存意识深处，那与他混沌种子及生命灵韵建立起的微妙连接，传递过来的一丝本能依赖与不屈的执念！
这丝执念，如同在绝对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瞬间点燃了林玄即将熄灭的意志之火！
“不……还不能……”
他猛地咬紧牙关，齿缝间渗出金色的血沫。剧烈的动作牵动全身伤势，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眼神中那涣散的光芒，却开始重新凝聚！
他想起师尊慕芷晴曾于梦中传授《混沌不朽经》时，于道音缥缈间提及的只言片语：“混沌者，先死而后生……绝境非末路，或为涅盘之始……”
当时他境界低微，无法理解。此刻身处这绝对的死寂与破败之中，感受着自身混沌本源的沉寂与大道反噬的侵蚀，这句话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死……生……涅盘……”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自身那残破不堪的混沌元府，落在那布满裂痕、死寂沉沉的混沌种子之上。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滋生。
既然常规的疗伤方式已无效，既然道基已濒临毁灭，既然生机在不断流逝……那何不……顺势而为？
何不，拥抱这“死”？
不是放弃，而是以这残躯为土壤，以这死寂为养料，引动那沉寂的混沌本源，进行一次前所未有的……向死而生！
这个念头一出，他感觉自己的神魂都为之战栗。这太过凶险，九死无生！稍有不慎，便是真正的形神俱灭，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但他没有选择。停留原地是缓慢的死亡，搏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为了云素，也为了自己！
他不再试图去调动那些凝滞断裂的经脉中的真元，也不再试图去修复元府的裂痕。他放弃了所有主动的“生”的举动。
他将全部残存的心神，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沉入那死寂的混沌元府之中，沉入那布满裂痕的混沌种子之内。
他不再寻求“恢复”，而是去“感受”。
感受元府的“破”。
感受种子的“寂”。
感受大道反噬那阴冷死寂的侵蚀之力。
感受这魔渊之中，无处不在的、精纯而暴虐的幽冥死气与混乱的空间能量。
他放开了自身最后一丝本能的抵抗，如同一个敞开大门的空屋，任由这些代表着“终结”与“混乱”的力量，涌入他的体内，冲刷着他的残躯，侵蚀着他的本源。
痛苦，瞬间放大了十倍、百倍！
这不再是外伤之痛，而是大道层面的崩解之痛！他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绞肉机，每一寸都在被撕裂、碾碎。他的生命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微弱，身体表面开始弥漫出一股灰败的死气。
在外界看来，他几乎与一具尸体无异。
然而，在那绝对的“死寂”与“破败”的最深处，在那混沌种子核心，那一点连大道反噬都无法彻底磨灭的、最为本源的混沌灵光，在感受到这极致的“死”意包围时，如同被触及了逆鳞，猛地、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仿佛沉睡的太古星核，在无尽的冰冷与黑暗中，积蓄着最后，也是最初的力量。
林玄的意识紧紧锁定着那一点微弱的跳动，如同在狂风暴雨的夜海中，紧握着唯一的灯塔光芒。
他引导着外界涌入的幽冥死气、空间乱流，甚至那大道反噬之力，如同引导着毁灭的洪流，一遍遍，冲击、洗刷着那点混沌灵光！
他在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进行着一场豪赌！
他在赌，混沌的终极真意，是“无”，是能包容并化尽一切“有”和“无”的绝对本源！他在赌，极致的死亡与破败，正是激发混沌本源那“无中生有”、“破而后立”伟力的最后钥匙！
过程无声，却凶险万分。
他的身体在肉眼可见地变得干瘪，气息几近于无。连身旁云素眉心那点翠绿光芒，都似乎因为感应到他生机的急剧消散而变得急促闪烁，流露出一种本能的悲伤。
就在林玄的意识即将被无尽的死寂彻底同化、消散的刹那——
“嗡……”
一声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的、微不可察的嗡鸣，自那混沌种子的核心，那点灵光之中，悄然荡开。
紧接着，那布满裂痕、死寂沉沉的混沌种子，如同久旱逢甘霖的枯木，表面的一道细微裂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弥合了一丝！
虽然仅仅是一丝，但这意味着，他赌对了！
向死而生，混沌涅盘，这条路……可行！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蕴含着最原始生机的混沌气流，自那种子内部滋生，如同初春的第一滴融雪，悄然流淌而出，浸润向他那干涸、破败的元府与经脉……
希望，在这绝对的死地之中，以最不可思议的方式，重新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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