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泉边那场突如其来的头痛后,柳相昏睡了整整两日。望舒守在榻边,每隔两个时辰便探一次他的额头——起初还烫着,后来才慢慢凉下来,像退了烧的孩子。等他终于睁开眼时,天光已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银发上,泛着软乎乎的光。
只是那双墨黑的眸子,变了些。先前的茫然像退潮般淡了,转而沉下一层说不清的静,像结了薄冰的湖面,看着平,底下却藏着深。他没再追问头痛时闪过的碎片,也没提“过去”二字,仿佛默认了那些被锁住的记忆,只安安静静地跟着望舒学眼下的活计。
望舒渐渐发现,柳相学东西快得吓人。她教他用石臼碾药,演示着顺时针转三圈、再逆时针转两圈,好让药粉细匀。只教了一次,他上手时竟分毫不差,碾出来的雪参粉细得能飘起来,比她自己碾的还匀。劈柴时更甚,她怕他伤着手,特意选了细些的木柴,他却接过斧头,手腕轻扬,斧头落下时总能卡在木柴的纹理里,一劈一个准,堆在院角的柴垛很快就码得整整齐齐,连长短都差不离。
岛上的日子就这么滑着,雪化了些,露出底下的青石板,连风都暖了点。这天晌午,望舒在药圃里给灵草松根,柳相蹲在旁边,帮她把晒好的冰蓝藓收进陶罐。石臼碰撞的轻响,混着远处海浪拍礁石的声音,静得让人忘了这是座孤岛。
直到风变了向。
望舒最先觉出不对——原本吹向冰海的风,突然拐了个弯,裹着点陌生的灵力气息,刮得药圃里的灵草晃了晃。她直起身,手搭在额前望向天际,心里“咯噔”一下:远处的云层下,飘着几个小黑点,飞得极快,不是信鸥,倒像是……飞舟?
遗世岛外布着她师父留下的隐匿阵,寻常修士连岛的影子都摸不到,这些人怎么会找来?
柳相也停了手,他没望天空,却像是能感知到那股陌生的气息,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陶罐,指节泛出白。他往望舒身边挪了半步,肩背微微绷紧,像只察觉到危险的兽,下意识地把她护在了身后。
这点小动作让望舒心里软了软,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那几个黑点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飞舟的模样——舟身窄长,刻着张牙舞爪的海兽纹,周身裹着浑浊的灵力,一看就不是善茬。
飞舟在绿洲上空盘旋了两圈,带起的风把柳相的银发吹得飘起来。接着“咻咻”几声,五道身影落在院心,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腰间挂着柄鬼头刀,刀鞘上还沾着海腥味。他扫了眼药圃里的灵草,又盯着望舒,眼神里的贪婪快溢出来了。
“哟,这破岛子里还藏着个俏娘子!”大汉搓着手,笑得满脸油腻,“一个人过?不冷清啊?”
望舒没理他,指尖悄悄捏了个防御诀,冷声道:“此处是清修之地,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走。”
“走?”大汉像是听见了笑话,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木凳,“老子们跟着灵脉气息找了三天,才找到这么个有活气的地儿!以后这岛就是我们海狼帮的了!识相的,把灵药和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再陪哥几个乐呵乐呵,不然——”
他话没说完,身后一个瘦猴似的喽啰已经耐不住了,拔出刀就冲柳相砍过去,嘴里还骂:“哪来的小白脸,挡道!”
刀锋带着风,直劈柳相的肩膀。望舒瞳孔一缩,正要冲上去,却见柳相动了。
白影一晃,快得让人看不清动作。没人看清他是怎么避开刀锋的,只听见“叮”的一声,那喽啰手里的刀竟到了柳相手里。紧接着,柳相抬手扣住喽啰的脖子,手指一紧,就把人提了起来。那喽啰双脚离地,脸憋成了紫茄子,手刨脚蹬的,却连柳相的胳膊都掰不动。
柳相握着刀,手腕轻轻一抖。“咔嚓”一声脆响,那柄铁刀竟从中间断了,断口齐整得像用剑削的。他随手把断刀扔在地上,再一甩手,那喽啰就像个破麻袋似的,砸向海狼帮的人堆里,昏了过去。
整个院子静得能听见风吹草动的声。柳相站在那儿,白衣上没沾一点灰,只有那双眼睛,冷得像冰,扫过剩下的四个海狼帮众。那股子杀气不是装的,是从尸堆里爬出来才有的狠劲,压得大汉几人腿肚子直打颤。
大汉脸上的横肉抽了抽,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滴。他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白发的不是小白脸,是个煞神!他“噗通”一声跪下来,磕了个响头:“前辈饶命!是小的有眼无珠,不该来叨扰您!我们这就走,再也不来了!”
说着,他连滚带爬地招呼手下,扛起昏迷的喽啰,跌跌撞撞地冲回飞舟。飞舟的灵力光罩瞬间亮起,没一会儿就成了天边的小黑点,跑得比来时快了三倍。
院子里只剩下石臼旁散落的药草,还有地上那截断刀。
柳相慢慢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残留着握刀的触感,刚才那一连串动作,他没来得及想,身体就自己做了——像刻在骨子里的本能,熟练得让他心慌。
望舒走过去,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擦擦吧。”她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他攥紧的手上,“你刚才……做得很好。”
柳相接过布,却没擦手,只是抬头望着她。他没说话,眼神里却明明白白写着:接下来怎么办?
望舒叹了口气,看向飞舟消失的方向。隐匿阵被破了,海狼帮能找来,其他人也能。今日是他们运气好,下次再来的,未必是这么好打发的。这岛,是待不下去了。
“我们得走了。”望舒轻声说,目光转向南方——那里是大荒的方向,是她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柳相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然后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望舒。他上前一步,轻轻碰了碰她的袖子,像是在确认什么。等望舒转头看他时,他眼里没了刚才的冷,只剩一点笃定:你去哪,我就去哪。
风又吹起来了,卷起地上的药草屑,落在老柳树的根须旁。望舒看着柳相的眼睛,心里那点犹豫慢慢散了。平静了二十年的孤岛生活,终究是要结束了。她轻轻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药锄——往后的路,不管有什么,总不是一个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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