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关外的风，裹着霜气往人骨头缝里钻。轩辕的玄甲军列成方阵，甲片反射的冷光连成片，像没化的冬雪盖在荒原上，战鼓擂得地面都颤，每一声都砸在“守序”联盟的心上。鹰嘴崖哨站的旗帜被风吹得猎猎响，石坚的辰风骑刚跟轩辕斥候拼过一场——马刀劈在敌兵甲胄上的脆响还没散，火星溅在结霜的草叶上，转眼就冻成了灰。万妖谷的雕鹰在高空盘旋，翅膀扫过云絮，把底下敌军的动静一帧帧传回辰辉地宫是，连粮车车轮压出的辙印，都看得清清楚楚。
整个联盟像被拉到满弦的弓，绷得能听见木头的细纹声。
地宫的临时帅帐里，气氛却滞得慌。相柳坐在主位，指尖摩挲着玄铁兵符——那符面上刻着辰荣的旧纹，边角被他摸得发亮。他垂着眼，没人能看清他的喜怒，只有指节偶尔收紧时，符面才会硌出白痕。敖擎在帐里踱来踱去，龙爪在石地上磨出细痕，鼻息里喷的白气都带着火：“再等下去，轩辕的箭就要射到地宫顶了！”木黎坐在角落，骨珠在掌心转得越来越快，眼皮耷拉着，像在跟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较劲；冰锋靠在柱上，冰甲上的霜没化，指尖敲扶手的声节奏越来越乱，连空气都跟着凉了几分。
“军师！别磨叽了！”敖擎猛地停下，龙鳞炸起片寒光，“轩辕明摆着要撕破脸！我万妖谷的飞骑早憋坏了，给我支令箭，我去把他们的粮道断了，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木黎终于睁眼，声音透着股累：“敖龙王，急不得。鹰嘴崖就那道窄口，守得住一时，守不住一月。轩辕使团还在咱们手里，皇甫明虽油滑，可他主子未必真要打——不如我修书去轩辕王庭，再谈一次？”
“谈？”敖擎嗤笑，爪子拍在案上，震得烛花跳，“刀都架脖子上了，谈个屁！那副使装病躲了三天，指不定憋着坏呢！依我看，先把使团捆了祭旗，看轩辕还敢不敢横！”
帐里的气瞬间炸了，主战的盯着木黎，主和的望着敖擎，连烛火都像在抖。
“吵够了就闭嘴。”
相柳的声音没拔高，却像块冰砸进滚油里，帐内瞬间静了。他抬眼，目光扫过众人，冰蓝色的眸子里没半点温度：“敖龙王要打，先答我——轩辕铁壁关藏了多少暗哨？粮车走涌金河还是陆路？他们的援军离这儿还有几天？木黎大祭司想和，再想想——轩辕王庭现在是老臣掌权，还是太子说了算？他们肯退到哪条线？能接受咱们提的‘共守边境’吗？”
一连串话砸下来，敖擎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木黎也顿了顿，骨珠停在指间。
相柳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尖戳在涌金河的标记上——那道河在图上弯得像条银蛇，旁边还画着小圈：“你们看这儿，轩辕的粮草全靠涌金河运，河面结着薄冰，粮船得靠破冰船开道，慢得很。敖擎，你带万妖谷的精锐，夜里从水路走，不用杀人，把破冰船凿沉几艘，再在河里丢点阻船的石障，他们的粮就断了一半。”
他又指向迷雾沼泽，指尖划过那片画着瘴气的区域：“冰锋，沼泽里瘴气能遮日头，你带雪魂的冰甲士去，把沼泽边缘冻成冰墙，再在雾里埋点冰刺。轩辕要是想从侧翼绕，保准让他们有来无回。”
最后他转向木黎，语气软了点：“大祭司，你写封信给轩辕王庭，别提和谈，就问他‘大军压境，是想毁了大荒刚有的安稳吗’，再把皇甫明‘礼送’到边境——咱们不想打，但也不怕打，得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底气。”
这话一落，帐里的气顺了。敖擎咧嘴笑，龙目亮得很：“这主意好！凿船我拿手！”木黎也点了头，骨珠又转起来：“老身这就去写，字里的劲，不会弱。”
“那就动起来。”相柳把兵符扔给石坚，“你去盯着驿馆，别让使团出乱子。”石坚接了符，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声脆得很。
人走光了，相柳还站在地图前，眉峰皱着没松。他知道这计险——断粮道要是被发现，轩辕肯定会疯了似的反扑；送皇甫明走，也可以让他们摸清联盟的底。正想着，太阳穴突然传来暖意，一双带着药香的手轻轻揉着，把他眉峰的结慢慢揉开。
“又在想风险？”望舒的声音软乎乎的，指尖还带着刚煎完药的暖。
相柳闭上眼，任由她揉着：“一步错，联盟就散了，流民又要没家了。”
“可你没做错。”望舒绕到他身前，手里还拿着个温着的布包，打开是块栗子糕，“敖擎敢闯，冰锋能守，木黎懂人心，你把他们的劲拧到一块儿了。”她把糕递到他嘴边，“刚烤的，你早上没吃东西，垫垫。”
相柳咬了口，甜意漫开来，心里的紧松了点。他伸手攥住她的手，指尖蹭过她的指腹：“要是没你，我早被仇恨裹住了，哪还能想这些。”
望舒笑了，眼尾弯着：“等这事了了，咱们回辰辉谷住几天好不好？我新晒了青禾茶，灶上还能温着栗子糕，晚上还能看星星。”
这话刚落，帐外突然传来石坚的喊声，慌得很，甲片撞得叮当响：“军师！望舒姑娘！不好了！副使……副使死了！”
相柳和望舒的脸瞬间白了。相柳一把推开案上的地图，大步往外走，望舒也赶紧跟上，手里的布包都忘了放。
石坚冲进帐，喘得话都说不连贯，手里攥着片碎布：“驿馆……驿馆换岗时发现的，副使皇甫暗七窍流血，血是黑的！指甲缝里……还夹着辰荣军衣料的碎布！还有……还有‘断魂散’的痕迹，是咱们辰荣军特有的！”
栽赃！
相柳的指节捏得发白，呼吸沉了半拍。他和望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怒——副使死得太巧，刚好在送皇甫明走之前，这明摆着是要让轩辕有借口打过来！
“先封了驿馆，不许任何人进出！”相柳的声音冷得像冰，“再让人去查，看看最近有没有陌生人进过驿馆，特别是辰荣军的衣料，谁领过！”他顿了顿，又补了句，“把皇甫明看好了，别让他死，也别让他跑——他是唯一的线索。”
石坚应了声，转身就往外跑。帐里又静了，只有烛火晃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人不想让咱们和。”望舒轻声说，指尖攥着衣角。
相柳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夜色——黑得浓，连星子都看不见。他冷哼一声：“那就打。传令下去，各部按原计划动，警戒提到最高，随时准备应战。”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股冷意。望舒走到他身边，攥住他的手——她的手有点凉，却攥得紧。相柳转头看她，她眼里没慌，只有坚定。
和战的棋，被人搅乱了。但只要他们还站在一块儿，这局，就还能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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