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哭诉声在空旷的峰顶回荡，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用力过猛的悲怆。他一边“痛陈”师尊的“惨状”，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着普弘神僧的反应。
老和尚依旧宝相庄严，面容平和，仿佛在聆听晨钟暮鼓，而非一个炼气小修士的控诉。他手中的佛珠不紧不慢地捻动着，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如同某种审判的倒计时。
林凡的心，随着那声音一点点沉入谷底。这老和尚，太稳了！稳得让人心慌！他既没有流露出丝毫愧疚，也没有表现出被冒犯的怒意，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欠奉。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无波，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
难道……被识破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林凡的哭腔都差点维持不住。他下意识地看向躺椅上的慕容清，希望师尊能给点提示。
慕容清依旧在“疯癫”状态，嘴里含糊地念叨着：“剑……我的剑呢？秃驴……别过来……大道无情……嘻嘻……”演技依旧在线，但林凡却敏锐地捕捉到，她藏在袖袍下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这是……紧张？连师尊都感到压力了？
完蛋了！林凡心里哀嚎一声，感觉自己就像个在如来佛掌心翻跟头的孙猴子，再怎么蹦跶也逃不出对方的五指山。他几乎能预见到下一秒，普弘神僧就会淡淡开口，戳穿他们的把戏，然后一道佛光把他和师尊一起超度了……
就在林凡快要绝望放弃的时候，普弘神僧终于开口了。
他没有看林凡，而是将目光投向躺椅上“神志不清”的慕容清，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能直达人心深处：
“慕容施主，一别经年，故人相见，何故作此小儿女态，妄语欺心？”
声音不大，却如同洪钟大吕，在林凡耳边炸响！震得他神魂摇曳，差点当场破功！
直接点名了！这老和尚，果然一眼就看穿了！
林凡脸色惨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连跪着的力气都快没了。他求助般地看向慕容清，却见师尊依旧在“痴傻”地玩着空酒葫芦，仿佛根本没听见。
普弘神僧也不在意，继续缓缓道，语气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叹息：“贪嗔痴慢疑，五毒炽盛，蒙蔽灵台。慕容施主，你执着于过往胜负，放不下心中块垒，以至道心蒙尘，修为尽毁，犹不自知，反以癫狂示人，欺瞒后辈，岂非缘木求鱼，愈陷愈深？”
他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无形的锤子，敲打在林凡心上，也仿佛……敲打在慕容清的心上？
林凡偷偷看去，只见慕容清“疯癫”的动作似乎僵硬了那么一瞬，虽然极其短暂，但逃不过一直紧盯着她的林凡的眼睛。
有戏！师尊有反应！这老和尚的话，似乎……戳到点子上了？
普弘神僧的目光终于转向跪在地上的林凡，那目光依旧平和，却让林凡感觉无所遁形。
“小施主，”普弘神僧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你一片赤诚，护师心切，其情可悯。然，助长虚妄，编织谎言，非是孝道，实为业障。你可知，你师尊今日之困局，皆由‘执念’二字而起？你今日之行径，岂非又在助长其执念？”
林凡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惶恐。这老和尚，不仅看穿了他们的把戏，连背后的动机和可能造成的“业障”都点出来了！这水平，比冷月仙子那种直来直去的剑痴高明了不知多少倍！
怎么办？承认错误？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演？
就在林凡进退维谷之际，躺椅上的慕容清，忽然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疲惫和沧桑的叹息。
这声叹息，不再是之前的疯癫呓语，而是充满了某种……看透世事般的苍凉。
林凡猛地转头，只见慕容清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痴傻疯癫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澈，直视着空中的普弘神僧，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似苦笑，又似释然：
“老秃驴……哦不，普弘大师，多年不见，你这张嘴，还是这么……不饶人啊。”
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沙哑，却再无半点疯癫之意！
师尊……不演了？！林凡目瞪口呆。这是……被说破防了？还是……另有打算？
普弘神僧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仿佛早已预料到的笑意，他双手合十，微微颔首：“阿弥陀佛。慕容施主，灵台方寸，唯心是岸。你终于……肯面对自己了么？”
慕容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恢复了往日的慵懒，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沉重。她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林凡，淡淡道：
“徒儿，起来吧。在真正的高僧面前，你那点小把戏，不过是跳梁小丑，徒增笑耳。”
林凡讪讪地站起身，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剧情转折太快，他有点跟不上节奏。
慕容清走到崖边，与空中的普弘神僧遥遥相对，山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和衣袂。
“执念……”她轻声重复着这个词，目光投向远方翻涌的云海，仿佛在看自己波澜起伏的过往，“是啊，执念。争强好胜是执念，放不下过往是执念，就连……这装疯卖傻，苟延残喘，何尝不是一种更深沉的执念？”
她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林凡在一旁听着，隐隐感觉，师尊这番话，似乎不全是演戏，更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慨？
普弘神僧静静地看着她，如同一位耐心的医者，等待病人自己说出病灶。
“大师今日前来，是为度化我这执迷不悟之人？”慕容清转过头，看向普弘神僧，眼神锐利。
“贫僧不敢言度化。”普弘神僧微微摇头，“只是见故人深陷泥沼，心生不忍，愿以一盏清茶，一番闲话，或可助施主拨云见日，看清本心。”
“看清本心？”慕容清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我的本心，早已在三年前那一败中，碎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和……这点不甘心的执念罢了。”
她顿了顿，忽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狡黠起来，看向普弘神僧：“不过，大师既然来了，总不能白来。你看我这徒儿，”她指了指林凡，“资质驽钝，灵根斑杂，心眼还多，但胜在……皮实，耐折腾。大师佛法精深，不如指点他一二？也算结个善缘，抵消点你当年‘借鉴’我功法的因果？”
林凡：“！！！” 师尊！您这转折也太生硬了吧？！刚才还在深沉剖析内心，转眼就开始卖徒弟了？！还有，什么叫皮实耐折腾啊！
普弘神僧闻言，目光再次落到林凡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兴趣？
“此子……确有些与众不同。”普弘神僧缓缓道，“心思灵动，却根基浮躁；偶有急智，却失之沉稳。更兼……身上沾染了一丝不该有的阴寒戾气，似是而非，恐非正道。”
林凡心里一紧！阴寒戾气？是指玄阴之气吗？这老和尚连这都看出来了？还说恐非正道？
慕容清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哎呀，小孩子家家的，练功出点岔子很正常嘛！大师你就随便教他两手静心的法门，或者给个开过光的护身符什么的，打发一下就行了！要求不高！”
林凡：“……” 师尊，您当这是菜市场买菜还价呢？！
普弘神僧失笑摇头，似乎对慕容清这惫懒无赖的性子颇为无奈。他沉吟片刻，对林凡道：“小施主，你且上前来。”
林凡犹豫地看了慕容清一眼，见师尊微微点头，这才硬着头皮，走到普弘神僧下方。
普弘神僧伸出手指，凌空一点。
一道柔和的金光，如同温暖的阳光，瞬间没入林凡的眉心！
林凡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涌入识海，涤荡着所有的焦躁、恐惧和杂念，整个人仿佛被洗涤了一遍，心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宁静。之前因为过度紧张和演戏而产生的疲惫感，也一扫而空！
同时，一段晦涩难懂，却直指本心的经文，如同烙印般，刻入了他的记忆深处。
“此乃《清心普善咒》基础篇，可助你宁神静气，稳固根基。每日诵念，自有裨益。”普弘神僧的声音温和响起，“至于你体内那缕气息……祸福相依，好自为之。”
说完，普弘神僧不再多看林凡一眼，转向慕容清，合十道：“慕容施主，心病还须心药医。贫僧言尽于此，望你好自为之。告辞。”
话音落下，金色佛光再现，普弘神僧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原地，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峰顶上，只剩下目瞪口呆的林凡，和神色复杂的慕容清。
山风依旧，云海翻腾。
一场看似无法化解的危机，竟以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戛然而止。
林凡摸着依旧残留着温暖感觉的眉心，回味着脑海中那篇《清心普善咒》，感觉像做了一场梦。
这……就结束了？普弘神僧不仅没拆穿他们，还送了他一篇静心法咒？这老和尚，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慕容清，只见师尊望着普弘神僧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脸上那惯常的慵懒和戏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林凡看不懂的……深沉。
“师尊？”林凡小声唤道。
慕容清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伸了个懒腰：“行了，别傻站着了。秃驴走了，戏也演完了，该干嘛干嘛去。”
她走到躺椅边，重新瘫倒，拿起酒葫芦，却发现又空了，不满地嘟囔道：“真是的，来了也不说带点好酒……净整些虚头巴脑的经文……”
林凡看着师尊瞬间切换回咸鱼模式，心中疑窦丛生。
刚才那一刻的深沉，是错觉吗？
还有，普弘神僧最后那句“心病还须心药医”和“好自为之”……到底是对谁说的？
他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冰山一角，但水面之下，还隐藏着更多、更深的秘密。
而此刻，慕容清已经闭上眼睛，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戏。
林凡站在原地，山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他忽然觉得，自己抱的这条大腿，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粗，还要……复杂得多。
第18章 -end-
（普弘神僧意外赠经，危机以出乎意料的方式解除。慕容清的真实状态引人深思。林凡获得《清心普善咒》，这对他的修炼有何影响？师徒二人之间的关系是否会发生微妙变化？更大的谜团浮出水面。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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