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刀尖上，然后拖着千钧重担，再迈出下一步。
老刀的整个后背已经被汗水、血水和赵振身上残留的污秽浸透，湿冷地贴在皮肤上，与火辣辣的伤痛交织，形成一种令人发疯的折磨。他左边的肩膀几乎完全失去了知觉，只能靠着右臂死死箍住赵振的腿弯，不让他滑下去。周伟明大半个体重都压在他的右肩上，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膝盖和腰椎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抗议声。
三里路，在平时，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热身。但在此刻，在这片邪气未散、死寂无声、脚下是凹凸不平的暗红色硬壳和腐烂藤蔓的山谷里，这三里路，如同跨越生死边界。
周伟明几乎是在无意识地挪动脚步，眼神涣散，全靠老刀拖拽着前行。他体内的戊土之气如同将熄的烛火，微弱地抵抗着周围无孔不入的死气侵蚀，维持着他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老刀不敢停。门主的指引是他此刻唯一的信念。他咬紧牙关，嘴唇早已被咬破，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反而带来一丝诡异的清醒。他将残存的那一丝由门主灌注的暖流，全部用于支撑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用于迈动如同灌了铅的双腿。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出现嗡鸣。肺部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吸入的空气带着浓郁的焦糊和腥臭，几乎让他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脚下坚硬的地面忽然变得松软了一些。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清冽气息的水汽，混杂在浓重的污浊空气中，如同沙漠中的一丝绿意，钻入了老刀的鼻腔。
他精神猛地一振，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点光彩。
“到了……快到了……”他嘶哑地低吼，不知道是在鼓励同伴，还是在激励自己。
他奋力抬起头，运起最后一点“灵目术”的残力向前望去。前方，山谷的边缘，邪气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变得稀薄了许多。一片不大的、生长着些许正常绿色蕨类植物的洼地出现在眼前，洼地中央，有一小潭水，水面不起波澜，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纯净的光泽。
就是那里！
最后的几十米，老刀几乎是靠着本能和意志力在冲刺。他踉跄着，背着赵振，拖着周伟明，一头栽进了那片相对干净的洼地，重重地摔在湿润的、带着青草味的泥土上。
“噗通！”
水花溅起，冰凉的感觉刺激着皮肤。
老刀趴在岸边，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相对清新的空气，剧烈地咳嗽着，半晌动弹不得。周伟明也直接瘫软在地，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大口喘息。
休息了足足一刻钟，老刀才积攒起一点力气，挣扎着爬起身。他先将背上的赵振小心地放平，检查他的情况。赵振依旧昏迷，呼吸微弱，但脸色似乎比之前好了一点点，至少不再继续恶化。老刀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沾了潭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和七窍的血污。
然后，他才看向那潭水。水质清澈，能看见水底普通的沙石和一些水草，没有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也没有被污染的迹象。他先是自己捧起一捧，贪婪地喝了几口。水入喉，带着一丝甘甜和凉意，瞬间缓解了喉咙的灼痛，甚至让他枯竭的丹田都感到了一丝微弱的滋润。
“老周，水……能喝。”老刀的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点生气。
周伟明闻言，几乎是爬着到了水边，将整个头埋进水里，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直到呛得咳嗽才抬起头，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人色。
补充了水分，两人都感觉好受了一些。但身体的创伤和精神的疲惫，不是几口水就能解决的。
老刀靠着水边一块相对干燥的石头坐下，开始尝试运转那微乎其微的“风行诀”元气，引导着体内那缕门主留下的暖流，缓慢地修复着受损最重的左肩和几处骨裂。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钝刀子刮骨疗毒。
周伟明也盘膝坐下，全力运转《戊土养气诀》。在这里，虽然地脉之气依旧稀薄且带着杂质，但比起山谷核心区域，已经好了太多。厚土佩虽然裂纹遍布，无法主动护主，但其材质本身似乎仍在 passively 吸收着周围微弱的土灵之气，缓慢反哺着他。
时间在寂静的疗伤中流逝。
夜幕再次降临，雨林的黑夜带着彻骨的寒意降临。洼地周围的邪气似乎有向这边弥漫的趋势，但每当靠近到一定范围，就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挡住，无法侵入这片小小的净土。老刀知道，这恐怕也是门主手段的余荫。
后半夜，一直昏迷的赵振忽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老刀和周伟明立刻惊醒，凑了过去。
赵振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他的眼神 initially 是一片空洞和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两人。
“老……刀……周……”他的声音细若游丝，几乎听不见。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周伟明激动得差点掉下眼泪。
老刀也是心中一松，但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注意到，赵振醒是醒了，但眼神深处，残留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惊悸和……混乱。他的《灵犀诀》感知过于敏锐，在祭坛那恐怖意志的冲击下，神魂受创极重，恐怕不是短时间内能恢复的。
“感觉怎么样？”老刀低声问。
赵振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艰难地摇了摇头，眼神痛苦地闭上了。他的识海，依旧是一片破碎的废墟，稍微集中精神，就会引来针扎般的剧痛和无数混乱的残响。
老刀叹了口气，没再追问。“别多想，好好休息，运转功法固守神魂，能恢复一点是一点。”
他重新坐回原地，看着黑暗中勉强能分辨轮廓的两位同伴，又看了看这片将他们与死亡暂时隔开的小小水潭。
他们活下来了。
但代价惨重。
赵振神魂重创，前途未卜。
周伟明根基受损，修为倒退。
他自己也是内外皆伤，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
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踏足了对方一个外围据点，甚至没能见到正主“颂恩”。
老刀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力量……
没有力量，连作为棋子的资格，都如此勉强。
他抬起头，望向被浓密树冠和残余邪气遮蔽的、看不见星辰的夜空。
门主……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片残躯，还能继续走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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