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摇篮”的那个焚化炉车间。
师傅就站在我的面前，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我看不懂的眼神，静静地看着我。
我想跑过去，想抱住他，想跟他说对不起。
可我的脚，却像被灌了铅一样，一步也动不了。
然后，他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慢慢地，消散在了空气中。
“师傅！”
我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又是那个梦。
我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你又做噩梦了？”
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转过头，看到李婉儿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坐在床边，担忧地看着我。
窗外，天已经亮了。
“我睡了多久？”我问道，声音有些沙哑。
“不久，才六个小时。”李婉-儿把粥放在床头柜上，“你只是太累了。医生说，你严重透支了身体和精神，需要好好休息。”
“柏林那边怎么样了？”我没有心情关心自己的身体。
“放心吧。”李婉儿笑了笑，那笑容，像是冬日里的阳光，驱散了我心中的一丝阴霾，“他们都很安全。钟表匠已经安排他们，通过秘密渠道，分批撤离德国了。”
“那个‘血斧’的头目伊万呢？”
“钟表匠也兑现了你的承诺。”李婉儿说道，“就在今天凌晨，‘黑蛇’的老巢被端了，他本人也意外‘心脏病发作’死在了情妇的床上。现在，整个柏林的地下世界，都是伊万的天下了。他给你传话，说以后，你就是他最尊敬的大哥。”
我自嘲地笑了笑。
用一个黑帮的覆灭，换来另一个黑帮的崛起。
这就是我，作为新的“龙王”，做的第一件事。
真是……讽刺。
“别这么想。”李婉儿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握住我的手，认真地说道，“你救了八个的兄弟，不是吗？这就够了。”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或许，她说得对。
在战争里，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有选择。
而我，只是做出了我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对了，”李婉-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从旁边拿起一个平板电脑，递给我，“这是钟表匠让我给你的。他说，‘收藏家’，有东西要给你看。”
收藏家？
我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我接过平板电脑，屏幕上，是一个正在播放的视频。
视频的背景，是一个装修得极其奢华，充满了古典艺术气息的房间。墙上挂着各种价值连城的世界名画，房间的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展柜，里面，似乎是一个古希腊的雕塑。
一个穿着考究的白色西装，戴着一副银色面具的男人，正背对着镜头，手里拿着一块天鹅绒的软布，仔细地擦拭着那个玻璃展柜。
他就是收藏家。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我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优雅而病态的气质。
他擦了很久，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仪式感，仿佛在对待一件最珍贵的艺术品。
终于，他停下了动作，转过身，面向镜头。
那张银色的面具，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你好啊，新的‘龙王’。”
他的声音，通过平板的扬声器，传了出来。那是一种经过处理的，听不出年龄和性别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
“或者，我应该叫你，孤狼？叶小凡？”
“不得不说，你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他走到一张沙发前，优雅地坐了下来，翘起了二郎腿。
“柏林的这场小小的骚乱，真是……太精彩了。”
“用一群蝼蚁的生命，去换取几个士兵的存活。这种冷血的，不择手段的决策方式，我很欣赏。”
“你的身上，终于开始散发出，和我一样的，属于‘神’的气息了。”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鼓着掌，仿佛在为我喝彩。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知道了！
柏林发生的事情，才过去不到十个小时，他竟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细节！
他都一清二楚！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我们第九局的内部，有他的眼线！
而且，这个眼线的级别，绝对不低！
“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对吗？”收藏家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思，他轻笑一声。
“别紧张，我亲爱的‘艺术品’。我并没有在你们内部安插什么间谍。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他的语气，突然变得玩味起来，“你继承的，是一个已经千疮百孔的，腐朽的王国。你的那些手下，那些所谓的‘精英’，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忠诚。”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太多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为我服务。”
“所以，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你身边的人。”
他说着，面具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落在了我身边的李婉儿身上。
李婉儿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我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这个混蛋，他在挑拨离间！
“好了，闲聊就到这里。”收藏家站起身，重新走到了那个巨大的玻璃展柜前。
“我今天找你，是想正式地，向你发出一个邀请。”
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玻璃展柜。
“三天后，在奥地利的维也纳，霍夫堡皇宫，将会举行一场本世纪最盛大的私人艺术品拍卖会。”
“届时，全世界最顶级的富豪，最有权势的人，都会齐聚一堂。”
“而我，作为主办方，将会拿出一件我最心爱的藏品，进行拍卖。”
他说着，按下了展柜旁的一个按钮。
玻璃展柜的灯光，亮了起来。
看清里面东西的那一刻，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那不是什么古希腊的雕塑。
那是一个人。
一个被剥去了皮肤，浑身上下，只剩下鲜红的肌肉和血管的……人。
他的身体，被摆成了一个祈祷的姿势，脸上，还保持着临死前那极度惊恐和痛苦的表情。
我认得他。
就算他被折磨成了这副样子，我也认得他。
他叫陈默。
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
没想到，他竟然……竟然被收藏家，做成了一件“艺术品”！
“啊——！！！”
一股无法抑制的，毁天灭地的愤怒，从我的胸腔中爆发出来！
我仰天嘶吼，声音嘶哑，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杀意！
我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下的床上！
“怎么样？”屏幕里，收藏家看着我疯狂的样子，发出了愉悦的笑声，“我的这件作品，是不是很完美？”
“它完美地展现了，人类在极度痛苦和绝望中，肌肉的每一丝颤抖，和灵魂的最后一次哀鸣。”
“我给它取名叫，‘最后的祈祷’。”
“三天后，它将会在维也纳，进行公开拍卖。起拍价，一亿美金。”
“我邀请你，来参加这场盛宴。”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来。那样的话，我只能，让我的这件心爱的作品，落入某个有特殊癖好的变态富豪手中了。”
“他或许会把它放在卧室里，每天欣赏。或许，会把它切割成一块一块，分给他的朋友们。”
“你这个……魔鬼！”我死死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我不是魔鬼。”收藏家摇了-摇手指，“我是神。一个正在创造新世界的神。”
“而你，叶小凡，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你的愤怒，你的痛苦，你的挣扎，都是我创作过程中，最美妙的灵感。”
“来吧，来维也纳找我。”
“让我看看，你这件独一无二的艺术品，为了夺回另一件残次品，能爆发出多么璀璨的光芒。”
“游戏，才刚刚开始。我亲爱的……孤狼。”
说完，他对着镜头，行了一个优雅的绅士礼。
然后，视频画面，陷入了黑暗。
我坐在床上，浑身都在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陈默……
他竟然，被如此残忍地……
我无法想象，他在临死前，到底承受了多么巨大的痛苦。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我，他不会暴露。
如果不是我，他不会被抓。
如果不是我，他不会……
“噗——”
一口鲜血，从我的嘴里，猛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前的被子。
“小凡！”
李婉儿发出一声惊叫，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也在瑟瑟发抖。
“我要杀了他……”
我靠在她的怀里，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的杀意。
“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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