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扇公主的鲜血，如同冰冷的墨汁，滴落在花果山焦灼的土地上，也滴落在三个当事人翻腾的心湖中。
她再次昏迷，被牛魔王紧紧抱在怀里，那苍白而脆弱的样子，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暂时捆住了牛魔王即将彻底疯狂的四肢，也勒紧了孙悟空躁动不安的杀心。
战场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
空中，牛魔王抱着铁扇公主，赤红的牛眼死死瞪着对面的孙悟空，那目光中的恨意并未减少分毫，反而因为怀中人的重伤和方才那番“揽责”的言论，变得更加复杂难言，如同沸腾的岩浆被强行压住，随时可能以更猛烈的方式爆发。
他周身妖气翻滚，却不再主动攻击，只是如同受伤的凶兽般低低喘息，警惕着孙悟空，也分神关注着怀中的妻子。
孙悟空则持棍而立，金光依旧耀眼，但那份不顾一切的疯狂戾气，却因铁扇公主的介入而消散了大半。
他看着被牛魔王抱着的铁扇公主，看着她衣襟上刺目的红，心中那根名为“愧疚”的刺，扎得更深了。
他同样恨牛魔王攻打花果山，伤他孩儿，但此刻，继续搏杀，似乎……失去了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尤其是，铁扇公主那决绝的眼神和话语，还在他脑海中回荡。
下方，残存的猴群与妖兵也停止了厮杀，各自退回本阵，泾渭分明。
猴群们看着空中对峙的大王，又看看伤亡惨重的同伴，眼中充满了悲戚与茫然。
妖兵们则看着自家大王那副悲痛欲狂却又强行忍耐的模样，也是心有戚戚，士气低落。
远方，李靖率领的天兵阵列依旧肃杀，但李靖本人却抬手制止了部下任何可能的异动。
他目光锐利，扫过空中对峙的两人，又看向牛魔王怀中的铁扇公主，眉头紧锁。
“父亲，此时不攻，更待何时？”哪吒急道，他觉得这是拿下孙悟空和削弱牛魔王的绝佳时机。
“攻？攻谁？”李靖冷冷反问，“攻牛魔王？他怀抱着重伤的铁扇公主，我们一动，他必以为我们要趁人之危，定然拼命，届时他与孙悟空若是再次联手，或是彻底发狂，后果不堪设想！攻孙悟空？牛魔王会坐视我们抓走他的‘仇人’吗？只怕立刻就会调转枪头！此刻出手，非但不能平息事态，反而会引爆更大的混乱！”
他看得明白，铁扇公主的存在，此刻竟成了维系这脆弱平衡的关键一环。
她若死，牛魔王必疯；她若被卷入战斗余波，牛魔王同样会疯。
投鼠忌器，莫过于此。
“那……难道就这么看着？”哪吒不甘。
“等。”李靖沉声道，“等灵山的态度，等玉帝的进一步旨意，或者……等他们自己，再次打破这平衡。”
另一边，观音菩萨的莲台静静悬浮，佛光柔和。
她看着下方僵持的局面，以及牛魔王怀中气息微弱的铁扇公主，轻轻叹息一声。
她指尖杨柳枝上的佛光愈发温润，却并未落下。
此刻强行介入救人，同样可能刺激到神经紧绷的牛魔王。
她在等，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或者，等一个变数。
而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无暇顾及的是，在远离主战场的花果山外围，一处被战斗余波震塌的山崖缝隙间，一点极其微弱的、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水光，正悄然闪烁着。
那是东海龙王敖广留下的一枚“水镜之眼”。
老龙王虽未亲至，但对这场关乎他“宿敌”孙悟空生死存亡的大战，却是关注备至。
水镜之中，清晰地映照出空中对峙的场面，以及牛魔王怀中那抹刺目的素白与鲜红。
东海龙宫深处，敖广抚着长须，看着水镜中的景象，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打啊……怎么不打了？”他低声自语，带着一丝遗憾，但随即又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这样也好。牛魔王心怀芥蒂，孙悟空愧疚难安，铁扇公主生死不明……嘿嘿，这根刺，算是彻底扎进心里了。就算今日不打，来日也必生龃龉。孙悟空啊孙悟空，你就算逃过今日之劫，日后在这三界，也难有宁日了！”
他并不希望孙悟空立刻被牛魔王打死，那样太便宜这猴子了。
他更乐于看到孙悟空身败名裂，被兄弟追杀，被三界唾弃，在无尽的麻烦和痛苦中挣扎。
如今这僵持的局面，正合他意。
“来人。”敖广吩咐道，“将此处情景，尤其是铁扇公主重伤、牛魔王悲痛的模样，还有孙悟空那进退两难的样子，悄悄散布出去。记住，要‘如实’描述，尤其是铁扇公主为阻战而受伤的细节……”
他要再添一把火，将这桃色绯闻与兄弟反目的惨剧，传播得更广，让孙悟空的形象，更加不堪。
同时，也要让牛魔王感受到来自三界的“同情”与“关注”，逼得他为了颜面，将来也无法轻易与孙悟空和解。
无形的暗流，在这表面的僵持之下，涌动得更加湍急。
天庭在等待，灵山在等待，龙王在暗中推波助澜。
而风暴的中心，孙悟空与牛魔王，一个抱着重伤的妻子，满腔恨意与心痛无处宣泄；一个持棍而立，杀意与愧疚交织，进退维谷。
他们之间，那由兄弟情义、夺妻之恨、家园被毁、以及一个女子鲜血所构成的巨大鸿沟，似乎比任何神通法力都难以跨越。
这脆弱的平衡能维持多久？
下一个打破僵局的，会是谁？
是某个按捺不住的旁观者？
还是一句无心的言语？
亦或是……铁扇公主命运的最终宣判？
花果山上空，阴云密布，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不知何时会落下的，下一道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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