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只有鸮声袅袅。
姜云升失魂落魄的从养心殿中走出,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梁帝会选择自己。
但梁帝说的没错,他给出的报酬自己没法拒绝。
“少侠,陛下可曾歇息?”
恍然间,忠公公的声音蓦然出现,让姜云升愣住了。
他转过身去,只见忠公公神卑言谦,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哪还有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样?
这种转变倒让姜云升不大不适应。
“少侠?我可担当不起”姜云升笑了,“刚才不还说我是贼人吗?”
忠公公依旧低垂着眼帘,不曾抬起半分,温声道:“方才是老奴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老奴在此赔不是了,还请大人不要计较。”
他的态度很是诚恳,至少姜云升没看出任何的不悦。
当然,对于这种久处深宫的老太监来说,变脸如翻书一样简单。
姜云升平生最是厌恶这种人,懒得多言,只冷笑道:“陛下已经歇下,不要让任何人前去打扰他。”
“奴知道了,多谢大人告知。”
忠公公腰再次弯曲了几分,眉目多了分放心。
姜云升却不管他,径直从他身边过去,轻声道:“忠公公,比起你现在,我还是喜欢你刚才颐指气使的模样。”
忠公公年迈的身躯明显僵了僵,神色间也多了几抹自嘲。
快要走出养心殿的大院时,姜云升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驻住了脚步:
“对了,皇上让我带话给你,你在宫中待的年岁长了,明日准备准备,回乡颐养天年吧,他不想再见到你了。”
“这……这真是陛下说的?”忠公公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这句话像是将他击溃般,使他整个身子都以肉眼可见的姿势颤抖起来。
两行浊泪从脸庞滚落而下,他仍是用着不敢相信的语气颤巍巍问道:“少……少侠,陛下……真要赶老奴走?”
“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问问他,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见你。”
姜云升别过头去,再不管忠公公转身就走。
梁帝告诉他,眼下除了宫中身份低微的下人,以及那些世家大族之外,其他人想要出去几乎是没了可能。
支持梁帝的人不会选择离去,世家大族多是利益关系,只要他们不正面表明态度,没人会选择为难他们。
流水的王朝千古的世家,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无论是何人登基,想要稳定天下大势,就必须得到世家大族的支持。
至于所谓“民心”,那不过是他们编排出来的道理。
百姓可不管是谁做了皇帝,他们大部分人,甚至连当今皇帝的名讳叫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只管自己明天能不能填饱肚子、会不会死,任凭中州如何动荡,他们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与其操心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倒不如考虑如何让自己全家吃饱。
而那些久居深宫的太监宫女,或多或少会听到一些传闻,只需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贩卖给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便可离去。
至于生死,却由不得他们。
今夜无风,姜云升却是感觉一股寒意袭来,让他起了鸡皮疙瘩。
他摸了摸自己有些温暖的小腹,星宫在梁帝的帮助下已经愈合了,只是想恢复到明心境还需一段时间。
梁帝为此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帮他修复星宫后,靠在龙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点,他并没有欺骗那个只会见风使舵的老太监。
但姜云升知道,现在城中乱象升起渐升,他这个时候再想出城已经变得极为艰难了。
现在的他,还需要尽快恢复之前的修为才是……
三日后,昔日熙熙攘攘的街上近乎看不到行人了,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不敢外出。
哪怕是三岁孩童都察觉到了莫名的压抑,不敢哭闹。
昔日的城墙上摆满了黑压压的大旗,苍茫望去,原先守卫城墙的御林军已被几支不明来路的军队代替。
他们神色肃穆的站在城墙上,一动不动。
远远望去像是一个整体,可细细望去,才发现他们泾渭分明,划成了好几个地界,谁也不曾逾越。
只是他们望向彼此的眼神里充满了挑衅,谁也不服谁。
与此同时,面目红润的梁帝穿好龙袍,今日各地诸侯将会赶来,而储君之事他也需要给个交代。
梁帝在养心殿坐了半晌,终是想起这几日缺了什么,对着门外呼道:“忠维?忠维?王忠维?”
“这狗奴才,又跑哪去了?”
接连交换了两声无人应答后,梁帝忍不住骂了一句。
随后他猛然想起王忠维似乎回乡去了,神色逐渐落寞下来,“走了好啊走了好,走了便不用陪朕等死了。”
梁帝坐在红杉木椅上,望着宫里的一切,眼里多了几分唏嘘。
他从昔日的秦王走到如今君临天下的梁帝,至始至终陪伴他的便只有王忠维那个狗奴才。
现在这狗奴才他真的走了,他真的成孤家寡人了。
“陈安!”沉默良久后,梁帝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内喊道:“八王如今到了何处?”
话音落下,他身后的空间忽然传来一阵波动,一位黑衣人默然站在他的身后。
“司信街。”陈安慢吞吞的吐出三个字,语气里充满了杀意。
梁帝闻言笑了笑 ,“看来,朕的几位好兄弟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逼宫了,只可惜,都是一群废物!
中州若是交到他们手里,不出三五年,便会被北原上的那群蛮子占据,岂不弱了我刘家的名号?”
他说这番话时,并没有避讳身后的陈安。
对梁帝而言,陈安便是他藏在暗中的刀,一柄悬浮在朝堂和江湖中的刀!
谁叛变陈安都不会背叛!
“通知下去,让还留在城内的大臣,一个时刻之内全部赶往未央宫,延期不到者,诛九族!”
说话时,梁帝悄然睁开了冰冷的双眸,无形的气势从他身边散发而出,将身后的陈安逼退了数步。
这一刻,刘帝己半年来的病弱伤残全部消失不见,陡然成了只刚刚苏醒的洪水猛兽。
陈安被震的心神震动,恍然间,他仿佛又看到当初横扫八荒的梁帝,纵横睥睨,无人能与之抗衡。
“是,属下遵命!”陈安眼里充满了狂热。
他知道,那位人间至强的梁帝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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