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渡寺的山门前，司马烬的声音落下。
“砸开。”
他身后，卫戍营的甲士们立刻上前，两名身材魁梧的壮汉抬着一根攻城用的撞木，对准了那扇朱红色的厚重庙门。
“一！”
“二！”
号子声在广场上响起，沉闷的撞击声随之而来。
“轰！”
庙门剧烈地颤动着，门上的铜钉和门环发出了刺耳的声响。门内传来僧人们惊慌的呼喊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司马烬调转马头，对身边一名卫戍营的千总和一个神捕司的总捕头下令。
“这里交给你们。动静要大，搜查要细。每一间禅房，每一座佛殿，每一处仓库，都给我仔串细地查。记住，我们是来查火患的。”
“是，大人！”两人齐声领命。
司马烬双腿一夹马腹，带着一支精简了许多的队伍，只有不到三十人，迅速脱离了普渡寺前的混乱，朝着京城西面的方向疾驰而去。
京城的清晨，彻底被神捕司的雷霆行动搅乱了。
东城的普渡寺被强行破门的消息传出。无数双眼睛，无论是明处的还是暗处的，都瞬间聚焦到了那里。
二皇子府上的管家急得团团转，立刻派人前去打探，各方势力的探子也纷纷涌向东城，想要看清这场风暴的中心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注意到，始作俑者司马烬，早已声东击西，带着他真正的目标，出现在了五十里外的西城。
西城，甘露寺。
与普渡寺的香火鼎盛、游人如织不同，甘露寺显得更为清净与庄严。它的规模同样宏伟，但处处透着一股皇家特有的规制。高墙之内，松柏青翠，钟声悠远。
这里，是二皇子生母德妃最常来祈福的地方，也是皇室女眷清修礼佛的首选之所。它的地位，比普渡寺更为特殊，也更为敏感。
司马烬在寺门前下马。
这一次，他没有下令砸门。
他让亲信上前，递上了那份盖着两方大印的联合公文。
寺门很快打开了，甘露寺的住持带着几名首座僧人快步迎了出来。住持是一名年过六旬的老僧，面容清癯，眼神平和，他双手合十，对着司马烬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不知诸位官爷驾临敝寺，有何要事？”
“大师有礼。”司马烬回了一礼，态度无可指摘，“神捕司联合卫戍营，奉旨清查京城火患，确保万寿节期间的安全。贵寺乃皇家祈福之地，更是重中之重，不得不查，还望大师行个方便。”
住持的目光扫过司马烬和他身后的甲士，又落在那份公文上，他沉默了片刻。
“事关社稷安危，理应配合。请。”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检查行动，雷厉风行地展开。
司马烬亲自带队，从大雄宝殿开始，一处一处地检查。
他的举动，完全符合一个尽忠职守的官员形象。
“这里的消防沙袋数量不够，记录下来，让他们三日内补齐。”
“后厨的柴火堆放得太靠近火源，责令他们立刻整改。”
“藏经阁的防火水缸是空的，这是大忌。马上派人给我灌满了。”
他做得滴水不漏，仔细核查着消防器具，检查着僧侣的名册。他拿着名册，挨个与寺中的僧人对照，询问他们的籍贯和入寺时间。
住持一直跟在他身边，表面上平静无波，但那双藏在长眉下的眼睛，却始终在观察着司马烬的一举一动。
整个寺庙的前院和中庭都检查完了，没有任何发现。一切都井井有条，完全符合规定。
司马烬合上名册，把它交还给住持。
“多谢大师配合。前面都检查完了，没什么大问题。现在，我们去后山看看。”
住持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还是点头道：“请随我来。”
队伍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来到了后山。
后山比前院更为幽静，几座独立的禅院错落地分布在山坡上。
司马烬的脚步没有停，他径直朝着最深处、最偏僻的一处院落走去。
那是一处完全独立的庭院，青石砌成的围墙很高，只开了一扇小小的木门。院内种着几棵高大的银杏树，树冠伸出墙外，在风中摇曳。
与寺中其他禅院的开放不同，这里，透着一股与外界隔绝的气息。
更重要的是，院门口站着两个人。
他们穿着与其他僧人一样的灰色僧袍，剃着光头，但仅此而已。
两人身材异常健硕，僧袍都掩盖不住底下虬结的肌肉。他们的太阳穴高高鼓起，双手自然垂在身侧，十指粗大有力，一看就是外家功夫练到了极高境界的好手。
他们的眼神，更是与寺中其他僧侣的平和气质格格不入。那是一种鹰隼般的眼神，锐利，警惕，充满了攻击性。
他们不像僧人，更像是看守要地的顶级护卫。
司马烬的队伍一靠近，那两名“僧人”的目光就立刻锁定了过来，身体也绷紧了。
司马烬走到院门前，停下脚步。
“例行检查，打开门。”他对着那两名僧人说道。
其中一名脸上带疤的僧人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动作有些生硬。
“这位大人，此院是我寺慧海大师的闭关之所。”
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一股金属摩擦的质感。
“慧海大师正在闭死关，参悟禅机，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住持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打扰。”
“闭死关？”司马烬看着他，“我手中的公文，授权我检查京城内的每一寸地方。里面若有火烛，走了水，这个责任，是你担，还是你家住持担？”
另一名僧人也上前一步，与疤脸僧人并肩而立，形成了一道人墙。
“大师闭关前有言在先，若受惊扰，气血逆行，必有性命之忧。这个责任，大人您担得起吗？”他的语气更为强硬，话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威胁的意味。
一直跟在后面的住持连忙走上前来，打着圆场。
“司马大人，慧海师兄确实是在闭死关，此事贫僧可以作证。不如……就通融一二？”
司马烬没有理会住持，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两名守门僧人的身上。
他知道，鱼儿，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苏子羽……很可能就被关在这里。而这位所谓的“慧海大师”，会不会就是那个掳走他的假僧人？
但他同样清楚，硬闯不是办法。
这两个守卫武功极高，真动起手来，必然是一场血战。到那时，“检查火患”的借口就会被撕得粉碎。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强闯皇家清修之地的罪名，连三皇子都保不住他。
司马烬与那两人对视了片刻。
最终，司马烬收回了目光。他转过身，对身后的亲信说道。
“把这里记下来，重点标记。就写‘此地僧众不配合检查，若有火情，后果自负’。”
然后，他对着住持点了点头。
“既然大师在此闭关，那本官也不便强求。今日的检查，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他转身便带着队伍，沿着原路返回。
住持和那两名守门僧人看着他的背影，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们没有看到，在转身的那一刻，司马烬只是在与那疤脸僧人说话时，右手看似无意地，在他的僧袍袖口上轻轻拂过。
一点微不可查的布料纤维，已经沾在了他的指尖。
鱼儿在这里，笼子也在这里。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去，在梦里，把看守笼子的恶犬，变成他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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