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黑影的速度很快，几个起落间，便已经掠进了破瓦窑的范围。他没有走正门，而是像一片没有重量的叶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一座坍塌了一半的窑壁上。
他正是“夜鸦”。
他蹲在窑壁上，一动不动，身体完全融入了阴影里。他的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窑厂中心，没有发现任何接头人的迹象。
申时三刻已到，这里太过安静了。
一种危险的直觉让他绷紧了身体。他没有去寻找什么账本，而是准备立刻撤离。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赵玄的手猛地向下一挥。
“放箭！”
一声令下，埋伏在四周高墙上的三十名神射手同时现身。弓弦震动的声音连成一片，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封死了“夜鸦”所有可以躲避的方位。
“夜鸦”的反应快得不像人。他脚下在窑壁上重重一踏，身体不退反进，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直冲向箭雨最薄弱的区域。他腰间的短刀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中，刀光舞成一团旋风，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竟将射向他周身的箭矢尽数击落。
箭雨过后，他已落地。
“杀！”
埋伏在废墟中的神捕司捕快们呐喊着冲了出来，从四面八方将他团团围住。这些人都是神捕司的精锐，个个身手不凡，配合默契。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夜鸦”。
“夜鸦”没有说一句废话。他动了。
他的身法很奇怪，前冲的姿势中，身体会以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扭曲，躲开迎面劈来的钢刀，而他手中的短刀，则会从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刺出，精准地划开另一名捕快的咽喉。
鲜血喷涌。一名捕快捂着脖子，不敢置信地倒下。
包围圈瞬间出现了一个缺口。
“夜鸦”的身影一闪，已经冲到了另一名捕快的面前。那捕快举刀格挡，却只看到一道残影。“夜鸦”的身体贴着他的刀锋滑了过去，短刀自下而上，从捕快的肋下刺入，直没至柄。
又一人倒下。
他的杀人方式，简单，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次出手，都必然有人倒下。神捕司捕快们平日里引以为傲的合围之术，在他面前就像一张纸，被轻易地撕开、撕碎。
“废物！”窑顶之上，赵玄看得目眦欲裂，他大吼道，“围住他！别让他跑了！”
剩下的捕快们红了眼，再次悍不畏死地扑了上去。
“夜鸦”在人群中穿梭，他的身影变得模糊，时而在东，时而在西。一名捕头刚锁定他的位置，准备挥刀，却发现眼前一花，人已经不见了。紧接着，他感觉后心一凉，低头看去，一截刀尖从他的胸口透了出来。
伤亡在不断扩大。
转眼之间，地上已经躺了七八具尸体。这些京城里最顶尖的捕快，在他手下，竟撑不过一个回合。
赵玄的拳头握得发白。他知道，普通捕快已经拦不住他了。他自己必须出手。
就在他准备跃下窑顶之时，站在他身旁的司马烬，忽然闭上了眼睛。
……
下方，正准备再次突破重围的“夜鸦”，动作毫无征兆地停顿了一下。
他猛地回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身后，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警惕和疑惑的表情。
“谁？”
他低喝一声，没有人回答。
一名捕头看准机会，怒吼着一刀劈向他的后背。“夜鸦”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反手一刀，精准地架住了对方的攻击。但就在两刀相交的瞬间，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涣散，身体猛地向旁边一个踉跄，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撞了一下。
那名捕头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刀势一转，横削向“夜鸦”的脖子。
“夜鸦”却像是疯了一样，不闪不避，反而对着空处挥出一刀，口中大喊：“滚出来！”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的身法开始变得混乱，时而向左躲闪，时而向右劈砍，对着空气挥舞着短刀。他的动作依旧很快，但失去了所有的章法和目的性。
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捕头，趁他对着空地嘶吼的瞬间，一记朴实无华的扫堂腿，结结实实地踢在了他的脚踝上。
“夜鸦”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就是现在！”赵玄的声音如同炸雷。
他从十几米高的窑顶上一跃而下，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着万钧之势，一掌拍向倒地的“夜“夜鸦””。
“夜鸦”似乎感受到了致命的危险，想要翻身躲避，但他眼中看到的，却不是赵玄，而是无数的冤魂从地底爬出，抓住了他的手脚。他惊恐地大叫，拼命挣扎。
赵玄的手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他的后心上。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窑厂。
“啊——！”
“夜鸦”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像一只被拍扁的青蛙，趴在地上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的四肢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扭曲着，嘴里不断涌出白沫，眼睛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他没有昏迷，就那么清醒地感受着全身骨骼尽碎的痛苦，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无法言喻的恐惧。
周围的捕快们都看呆了。他们围了上来，看着在地上惨叫抽搐的“夜鸦”，脸上都露出了后怕和不解的神情。他们不明白，这个刚才还如同鬼神般不可战胜的刺客，为什么会突然发疯。
赵玄站在“夜鸦”的尸体旁，慢慢直起身子。他没有去看地上的俘虏，而是缓缓地抬起头，看向了那座最高的窑顶。
夜风吹动着司马烬的衣衫。
司马烬也正看着他，眼神平静。
四目相对。
赵玄的眼神里，震惊、疑惑、恍然，最终都化为了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深的忌惮。
他现在终于明白，知府的密信里为何会用“神鬼莫测”四个字来形容这个年轻人。
看着在地上痛苦扭动的“夜鸦”，赵玄明白了，张承志引荐来神捕司的，是一个无法掌控的……怪物。
这哪里是什么神机妙算。
这根本就是一种……
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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