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烬的意识，像是滴入清水的一滴墨，在这片光怪陆离的虚空中迅速凝聚成形。他能“看”到自己的轮廓，一个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人影。
这里是“万界黑市”。
一个贩卖“终结”的商人，它的摊位上陈列着不同文明走向灭亡的最后瞬间，被封存在水晶里。一个由纯粹数学公式构成的商人，正在向一位客人兜售着一个新世界的“引力常数”。
这里的空气中没有气味，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信息。贪婪、好奇、绝望、希望……无数的意念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司马烬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像一块路边的石头，谨慎地观察着这里的规则。他知道，自己是一个闯入者，任何一个轻举妄动都可能引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穿过嘈杂的交易人流，径直向他走来。
它的脸在不断变化，老人、孩童、男人、女人，千百张面孔重叠交替，声音也是由无数声线混合而成。
“陌生的灵魂，你好。”那个自称“千面”的灵魂商人停在了司马烬面前，脸上最终定格为一张和善的笑脸，“你的灵魂特质，在这里很受欢迎。一个悖论，一个同时包含‘审判’与‘净化’的故事本身。我能感觉到，你在寻找关于‘画师’的情报。”
司马烬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它。他知道，对方已经看穿了他的来意。
“我可以卖给你。”千面继续说道，语气充满了商人的精明，“用一个故事来交换。一个只属于你那个世界的，从未被记录，也从未被交易过的，独特的故事。”
“为什么？”司马烬终于开口。
“因为你的灵魂告诉我，你有很多这样的故事。而对我们来说，一个新鲜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故事，远比黄金和宝石更有价值。”千面的脸上，显露出毫不掩饰的兴趣。
司马烬明白了。这是一个以物易物的地方，而他身上最值钱的“货物”，就是他所经历和见证的一切。
他需要情报，关乎整个世界生死存亡的情报。他决定进行一次交易，一次试探。
“我可以给你一个故事。”司马烬说。
千面脸上的笑容更盛：“请。”
司马烬的脑海里，浮现出王大锤手持巨斧，挡在京城百姓身前的身影。
“在我那个世界，有一个男人，他是一名捕头。他相信最朴素的正义，相信手中的斧头能斩尽一切不平事。”司马烬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讲述一件真事。
“当一场浩劫降临时，他没有退缩。他身体里沉睡的血脉被唤醒，那是远古战场上，无数兵卒汇聚而成的战意。他的每一次挥砍，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而是千军万马的冲锋。”
“他用肉体凡胎，去对抗神明般的敌人。他流尽了血，却一步未退。因为他知道，他的身后，就是他要守护的万家灯火。”
故事不长，但当司马烬讲完，周围几个摊位的商人都暂时停下了交易，投来了关注的目光。它们无法理解“守护”和“百姓”的具体含义，但它们能感知到那个故事里蕴含的，一种原始、野性、不屈的意志。
千面脸上的变化停顿了片刻，它似乎在“品味”这个故事。
“很好的故事，充满了力量感。”它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作为交换，这是你应得的情报。不过，情报是碎裂的，你换来的，只是第一块碎片。”
它伸出一根手指，一道信息直接烙印在司马烬的意识中。
那是一句谜语。
“龙脉之首，非在皇都；逆流之门，始于潮汐。”
司马烬反复咀嚼着这十二个字。龙脉的源头不在京城？门与潮汐有关？他立刻想到了海。
“完整的情报需要多少故事？”司马烬问。
“这取决于你下一个故事的价值。”千面恢复了商人的微笑，“期待我们的下次交易。”
……
与此同时，京城，皇宫深处的书库内。
苏青檀正亲自带着人，整理着从楚氏旧族那里查抄来的海量古籍和器物。
她没有将希望完全寄托在司马烬身上。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既然敌人来自天外，那么，在这片土地上，是否也曾有过来自天外的访客？是否留下了什么线索？
她的目光，落在一本被塞在箱子角落里的残破手记上。
手记的材质非金非玉，封面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她翻开手记，里面的字迹却是她熟悉的，属于楚氏先祖的笔迹。
手记里记载的，大多是些观星心得和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图画。苏青檀耐着性子，一页页地翻看下去。
忽然，两个从未在她所读过的任何典籍中出现过的字，映入她的眼帘。
“星门。”
苏青檀的手指停住了。
手记的作者，她的一位先祖，在手记中用一种狂热而敬畏的笔触，记录了一段经历。他曾在一个雷雨之夜，目睹天降光柱，在东海之滨，一座巨大的环形石质建筑凭空出现。他看到几个“天外访客”从那座“星门”中走出，又在短暂的停留后，再次走进星门，消失不见。
在那段记录的最后，还附着一张地图。
地图已经残缺了一半，但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描绘的，正是大钰王朝东部沿海的一段海岸线。而在那段海岸线外，一个用朱笔画出的圈，标记着一个位置。
苏青檀将手记紧紧握在手中。
星门。东海之滨。潮汐。
这些线索，在她的脑海中，与司马烬之前隐晦提到的词，开始串联。
……
万界黑市。
交易完成，司马烬感到一股排斥力传来，这是黑市的规则，没有交易的灵魂无法在此久留。他准备顺着这股力量退出。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离开的最后一刻，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一股灵魂的波动，在黑市的另一个角落里，一闪而过。
那波动很微弱，也很陌生，但他能百分之百地确定，那股波动的“底色”，和他一样，带着此方世界独有的印记。
还有一个“同乡”！
是谁？
他如何进入此地？是敌是友？
司马烬的意识猛地转向那个方向，试图追踪。但那股波动消失得太快了，他只捕捉到一个模糊的残影，便再也找不到任何踪迹。
而黑市的排斥力已经达到顶峰，不容他再做停留。
司马烬的意识被推出了这片禁忌之地。
当他再次睁开眼，人已回到画廊之中，掌心的“寂静之灰”已经化为普通尘土。
他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
“静默者”的威胁悬在头顶，而一个同样能进入这片万界黑市的未知同乡，如同藏在暗处的影子，让他心中顿生警惕。
这件事，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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