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点四十五分，香港荃湾线的末班车从金钟站缓缓驶出。阿明靠在车厢角落，指尖机械地划过手机屏幕，试图用社交软件的信息流麻痹神经。连续一周的加班让他双眼布满红血丝，只有这趟末班车能载他回到位于新界的出租屋。
车厢里稀稀拉拉坐着三四个人，空调的冷风带着金属味灌进衣领，老旧的列车在隧道里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像是某种庞大机械在黑暗中喘息。窗外是飞速倒退的隧道壁，偶尔闪过的应急灯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忽明忽暗间，竟有些像人脸在蠕动。
“你知道吗？香港地铁里藏着一条幽灵线……” 阿明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都市传说推送，他烦躁地划掉，将手机塞回口袋。这种怪谈他向来不信，只当是都市人的无聊消遣。
列车驶入旺角站，站台灯光惨白，映得车厢内更显昏暗。阿明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突然，一阵极轻的童声哼唱钻入耳朵——是那首《月光光》，旋律扭曲得像是从水底传来。
他猛地抬头，心脏在瞬间漏跳了一拍。
对面原本空着的座位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
她穿着一袭鲜红的长袖连衣裙，在这闷热的夏夜显得格格不入。乌黑的短发齐着耳根，怀里紧紧抱着一只洗得发白的兔子玩偶，那玩偶的一只耳朵耷拉着，露出里面的棉絮，像一块丑陋的伤疤。女孩约莫五六岁，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却黑得深不见底，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阿明的后背瞬间爬满了寒意。他明明记得，上一秒这里还空无一人。
列车剧烈晃动了一下，女孩怀里的兔子玩偶掉到了地上。阿明几乎是本能地弯腰去捡，手指触碰到玩偶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冰凉顺着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
“谢谢哥哥。” 女孩的声音细软，却带着一种不属于孩童的平板。她抬起头，黑黢黢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哥哥，你要去哪一站？”
“荔……荔景。” 阿明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假装刷手机，指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女孩忽然笑了，那笑容有些诡异的僵硬：“那你记得，下一站千万别下车。”
就在这时，车厢顶部的广播突兀地响起，机械的女声回荡在空旷的车厢里：“下一站，太子站。”
阿明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太子站？根本不在荔景的前一站！他猛地转头，对面的座位空空如也，只有那只破旧的兔子玩偶孤零零地摆在那里，刚才的小女孩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衬衫。一定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他不断安慰自己，可那刺骨的冰凉和女孩平板的声音，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列车缓缓驶入太子站，车门“嗤”地一声打开。
阿明僵硬地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站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穿着统一的红色雨衣，雨衣的材质看起来像是劣质的塑料，在惨白的站台灯光下泛着油腻的光。这些人一个个低着头，背对着车厢，像是在集体默哀。
阿明吓得缩回车座，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他看到其他几个乘客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甚至试图按下紧急制动按钮，却因为颤抖而按空了。
车门关闭的瞬间，那些穿红雨衣的人，齐刷刷地转过头——阿明的瞳孔骤缩，几乎要裂开！
他们没有脸。
准确地说，是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只有一片光滑的、惨白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列车重新启动，阿明惊恐地发现，刚才还空荡荡的车厢，此刻竟坐满了人。他们都穿着和站台上一样的红色雨衣，浑身湿透，水珠不断从发梢滴落，在地板上积成一滩滩水洼。每个人都低着头，沉默得像一群雕塑，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在车厢里此起彼伏。
阿明被一个穿红雨衣的人挤在角落，他能闻到对方身上浓烈的水腥味，混杂着腐朽的气息，熏得他几乎窒息。他不敢抬头，不敢动弹，只能死死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哥哥……”
熟悉的童声再次在耳边响起，阿明浑身一僵，缓缓抬起头。
那个穿红裙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兔子玩偶被她抱在怀里，黑眼睛依旧空洞地望着他。“你看得见我们了。”
阿明猛地站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车门，疯狂按下开门铃。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车门终于“嗤”地打开，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拼命向荔景站的出口跑去。
身后的列车缓缓驶离，他忍不住回头，看到整列车的车窗边，都站满了穿红雨衣的身影。他们没有脸，却像是有无数双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他，那目光冰冷、粘稠，仿佛要将他拖回那无尽的黑暗里。
阿明逃出地铁站，在路边大口喘着气，凌晨的风带着湿气刮在脸上，却让他觉得无比清醒。他颤抖着拿出手机，搜索“二十年前 香港 河道 车祸”。
屏幕上弹出的新闻让他如坠冰窟。
二十年前的同一天，也是一个潮湿的夏夜，一辆私家车在靠近地铁轨道的河道旁失控坠河，一家三口遇难。报道里附带了一张打捞现场的照片，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躺在泥泞的河岸上，脸色苍白，怀里紧紧抱着一只兔子玩偶，那红色的裙子在灰暗的背景下，刺眼得让人心脏发紧。而事发地点，就在荃湾线轨道旁的那条河道。
从那天起，阿明再也没敢坐过荃湾线的末班车。但他知道，那个穿红裙的小女孩和那些无脸的红衣人，依然在每一个雨夜的末班车里徘徊。
香港地铁的幽灵线传说，还在继续。如果你在雨夜的荃湾线末班车里，看到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记住两件事：不要碰她的手，不要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一旦被她盯上，那些无脸的红衣人，就会永远看得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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