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老棉纺厂家属院的三号楼,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压抑的老建筑。红砖墙面上爬满了暗色的苔藓和水渍,像老人皮肤上的斑点。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坏了,物业贴了张“维修中”的纸条,那纸条都已经泛黄卷边。
刘浩明三个月前租下这里的302室,因为便宜——在这座城市,月租四百的单间和天上掉馅饼差不多。他是外卖骑手,专跑夜班,深夜的补贴能让他多攒点钱。搬进来那天,房东递给他钥匙时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晚上上楼记得数台阶,一楼到二楼转角是十二级,别数错了。”
当时刘浩明没在意,直到那个雨夜。
凌晨两点多,送完最后一单,他和几个同行喝了点酒。回到家属院时,整栋楼漆黑一片。他打开手机电筒,微弱的白光勉强照亮脚下。为了保持清醒,他开始数台阶——这是很多夜归人的习惯。
“一、二、三……”
脚步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
“十、十一、十二……”
就在第十二步落下时,脚下的触感突然变了。
不是坚硬的混凝土,而是某种潮湿、柔软的东西。他的右脚向下陷了几厘米,鞋底传来刺骨的冰凉。
“十三……”这个数字从他嘴里溜了出来。
紧接着,后脑勺传来冰冷的空气流动,一个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闷哑、模糊,像隔着厚布:
“你把我吵醒了。”
刘浩明浑身血液都凉了。他猛地转身,手机光束疯狂晃动——空无一人。只有楼梯向上向下延伸进黑暗,还有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水泥和铁锈的混合气味。
他连滚带爬冲回家,反锁房门,背靠着门滑坐到地上,心脏狂跳。
那一夜,灯亮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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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刘浩明敲开了对面301的门。老王在这栋楼住了二十年,是个退休工人。
听完描述,老王长时间沉默,只是抽烟。烟雾在昏暗的客厅里缭绕。
“你数出了十三阶?”老王终于开口。
“踩到了?”
“踩到了!软的,冰的!”
老王把烟头按进烟灰缸:“这楼的楼梯,不太平。老话说,楼梯是阴阳交界。半夜阴气重时,有时会多出一阶——‘阴阶’,是给下面那些东西走的。活人踩上去,就等于踏进了它们的地界。”
刘浩明脸色发白。
“这楼盖的时候出过事。”老王压低声音,“一个水泥工掉进搅拌机里了。等人发现,已经不成形。听说有些碎块混进水泥,砌进了墙。从那以后,怪事就没断过。你这间,三年换了四个租客。”
从那天起,刘浩明开始害怕那段楼梯。每次数到第十一级,心脏都会莫名收紧。身后总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跟着他的节奏。
一周后,他带着强光手电下楼,想弄清楚。手电光束明亮,他一级一级仔细数。
十二级。清清楚楚。
就在他松口气时,光束扫过楼梯扶手。
他的呼吸停住了。
在第五、六级台阶对应的扶手上,印着几个湿漉漉的手印,正在向下淌浑浊的液体。空气中弥漫起新鲜水泥的腥气。
刘浩明逃也似的冲回家。
那一夜,凌晨三点,一种声音将他惊醒。
咚。
咚。
咚。
沉闷、规律,像敲打混凝土。仔细听,那节奏竟像在数数:一、二、三……
数到十二,停顿很久,重新开始。
声音停止后,他颤抖着走到门边,把眼睛贴上猫眼。
猫眼外是应急灯微弱的绿光。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门外,脸几乎贴在猫眼上。那张脸是水泥般的灰白色,五官模糊,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门外传来低沉黏腻的声音,带着怒意:
“你踩到我的床了……”
刘浩明瘫软在地。
第二天早晨,他打开门,发现门把手上沾满了灰白色的水泥渣,半干,混杂着暗红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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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再住了。”刘浩明在电话里声音发抖,“它会把我拖走的。”
电话那头是朋友张伟和陈涛。他们起初以为是幻觉,但听到那些细节后,决定当晚来看看。
深夜十一点,三人聚在刘浩明房间。张伟带了运动相机,陈涛带了伸缩棍。
零点整,行动开始。
张伟和陈涛躲在二楼平台上的阴影里,相机对准楼梯。刘浩明深吸一口气,从三楼往下走。
寂静的楼道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和数数声。
“一、二、三……”
手电光束从上方照下,台阶清晰可见。
“十、十一、十二……”
就在第十二步落下的瞬间,张伟瞪大了眼睛。
在光束中,刘浩明的双脚并没有落在平台上,而是陷下去了!就在第十二级台阶和平台之间,凭空出现了一级灰黑色的、半透明的“台阶”,像未凝固的水泥。刘浩明的双脚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沉陷,灰黑色物质已经漫过脚踝。
“浩明!”陈涛失声喊道。
刘浩明想要拔腿,却像被牢牢抓住,纹丝不动。灰黑色物质顺着裤腿向上爬,冰冷刺骨。
“拉他上来!”张伟冲下去。
两人死死抓住刘浩明的胳膊,用力拖拽。拉扯中,刘浩明感觉自己从粘稠的胶水里被拔出来,发出“噗嗤”的声响。他被拽回到第十一级台阶上,瘫倒在地。
在他刚才陷足的地方,那级灰黑色“台阶”缓缓波动、变淡,几秒后消失无踪。楼梯恢复原样——十二级台阶,一个平台。
但刘浩明的鞋裤上沾满了湿漉漉的灰白色物质,正在往下淌。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水泥腥气。
相机记录下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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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三人带着视频证据来到物业办公室。物业经理起初不耐烦,坚称是恶作剧。
但当刘浩明脱下沾满“水泥”的鞋裤摔在桌上,当视频在屏幕上播放——尽管晃动,但能清晰看到双脚陷入凭空出现的台阶——经理脸色变了。
这时,老王和其他老住户也来了。七嘴八舌间,二十年前的旧事被提起:搅拌机事故、失踪的水泥工、这些年的怪事……
压力越来越大。经理擦着汗松口:“好,我找人来撬开看看。但如果什么都没有,你们得赔偿!”
两小时后,工人带着电镐来到楼梯处。不少住户围观。
电镐启动,刺耳噪音响彻楼道。混凝土碎块飞溅,灰尘弥漫。凿开表层水泥后,一股恶臭散发出来——混合着石灰、霉菌和深层腐败的气息。
当电镐凿到第十二级台阶正下方时,声音从“咚咚”变成了“噗噗”。
“下面是空的?”工人疑惑道。
他们用撬棍小心撬开一块松动的水泥板。
水泥板被移开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凉气,几个女性住户尖叫起来。
在楼梯内部空腔里,蜷缩着一具人体骸骨。
骸骨保持着胎儿般的蜷缩姿态,白骨上粘连着干涸发黑的水泥。头骨侧歪着,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上方——正对着第十二级台阶的位置。骸骨旁散落着几件锈蚀的工具:一把抹子,一个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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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封锁现场。骸骨被取出送去鉴定。尘封二十年的失踪案档案被重新翻开。
调查结果令人毛骨悚然。
骸骨属于马三宝,当年二十五岁,从农村来城打工的水泥工。根据老工人回忆和零星记录,还原了那个夜晚:
1983年9月17日,三号楼施工进入最后阶段。为赶工期,工头命令夜间浇筑楼梯混凝土。马三宝负责操作搅拌机,因连续加班过度疲劳,不慎被卷入搅拌机。等发现时,他已重伤昏迷。
如果送医,或许还有救。但工头担心事故曝光会导致停工、赔偿、甚至刑事责任。他看着已浇筑一半的楼梯和奄奄一息的马三宝,做出了恶魔般的决定。
他指挥亲信工人,将昏迷的马三宝抬起来,直接放进尚未凝固的楼梯浇筑模板中,位于第十二级台阶下方。然后,他们继续浇筑混凝土。
马三宝就这样被活生生封进楼梯。
工头威胁所有知情人,谁说出来就弄死谁。工程如期完工,家属院交付。马三宝的家人从乡下找来,工头说他拿工钱自己跑了。那个年代,一个农民工的失踪,没引起太多关注。
直到二十年后,一个深夜归家的外卖员,无意中踩上了那级不该存在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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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大白,但恐怖并未结束。
三号楼迅速空了。刘浩明当天搬走,老王也搬去了儿子家。其他住户能走的都走了,整栋楼只剩两三户无处可去的老人。
然而传闻越来越多。
有晚归的出租车司机说,凌晨路过时,看见三号楼楼梯间的窗户里有微弱的光一闪一闪,像手电光束规律晃动。
住在对面楼的护士值夜班时,多次听到敲击声:咚、咚、咚……数到十二,停顿,重新开始。她说那声音里有种令人心碎的固执。
最诡异的是,尽管楼梯已重新浇筑修复,但偶尔还有夜归者说数出了十三级。有个醉汉坚称,踩上第十三阶时,听到脚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然后是一句模糊低语:
“这次……该轮到谁了?”
一年后,家属院被列入拆迁范围。推土机开进来的前一天晚上,几个拆迁工人住在临时工棚里。半夜,有人被奇怪的声音吵醒——像许多人在低声数数。
他们打手电出去查看,声音来自早已清空的三号楼。手电光照向那个楼梯拐角,有人看见,在新浇筑的光洁楼梯表面,有一行湿漉漉的脚印。脚印从第十二级台阶的位置延伸下来,一步一步,走向楼道深处,最终消失在黑暗中。
脚印很小,很浅,像赤足踩在薄薄的水上。
第二天,推土机推平了三号楼。又过一年,新的商业住宅小区在这里拔地而起,灯火辉煌。
只是偶尔,在极深的夜里,有晚归的住户走进某些老旧的楼梯间时,还是会下意识地数台阶。
然后不自觉地加快脚步。
因为在某些传说里,楼梯始终是连接阴阳的通道。而那些被暴力中断的生命,他们的时间永远停滞在了最后的痛苦时刻,化作了建筑的一部分,在特定的时刻,特定的条件下,仍然会固执地提醒活人:
这里,曾经有一张水泥浇筑的床。
上面,永远躺着一个等待被听见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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