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洲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
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挥舞匕首的动作早已变形，纯粹是靠本能和肾上腺素在硬撑。雨水、汗水糊了满脸，视线一片模糊。耳边是无穷无尽的鬼哭狼嚎，冰冷的怨气像针一样刺着他的皮肤。
吴大爷的情况更糟。他脸色惨白如纸，维持结界的手在剧烈颤抖，嘴角那缕血迹被雨水冲淡，又不断渗出新的。淡金色的光膜在怨灵浪潮和地下怪物的双重冲击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溃。
“大爷！您还行吗？！”顾洲喘着粗气，躲开一只枯爪的撕扯，声音嘶哑地喊道。
“死……死不了！”吴大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猛地又喷出一小口血，洒在胸前的衣襟上，触目惊心，“撑住……秦小子那边……应该快了！”
快了？到底是多快？顾洲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顾洲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一个躲闪不及，一只冰冷枯瘦的鬼爪猛地挠在他胳膊上，瞬间就是几道深可见骨的黑紫色抓痕，钻心的疼混着刺骨的阴寒直往脑子里钻！
“操！”顾洲痛得大骂一声，动作一滞，更多的怨灵立刻抓住机会蜂拥而上！
一直瑟瑟发抖地躲在顾洲口袋里的阿灵，却在这一刻，做出了一个让顾洲意想不到的举动。
它没有攻击力，甚至无法造成任何实质伤害。它只是拼命地、毫无章法地在那群扑向顾洲的怨灵面前上下飞舞，试图吸引它们的注意力。它那微弱的白光在浓稠的怨气黑雾中，就像狂风里的一粒萤火，渺小得可怜。
这光芒对那强大怨灵来说，或许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但却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力。就像一头猛虎被一只扑棱的蝴蝶吸引了目光一样，那怨灵的攻击轨迹微微一顿，扭曲的“面孔”转向了那缕微弱的光芒。
阿灵成功吸引了它的注意，随即转身就向侧面逃窜！
“阿灵！回来！”顾洲心头一紧，急忙喊道。
但它太弱小了。那强大怨灵似乎被这种“挑衅”激怒，发出一声尖啸，一条由纯粹怨气构成的黑色触手猛地抽出，快如闪电，瞬间就追上了阿灵，如同黑色的蟒蛇，将它死死缠绕。
“呜……”阿灵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充满痛苦的哀鸣。它那本就稀薄的白影在黑色触手的缠绕下迅速黯淡、缩小，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勒碎吞噬。
一股前所未有的怒火和恐慌猛地冲上顾洲头顶！脑子里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他几乎是想都没想，猛地抬起了右手，将手腕上那串冰凉刺骨的冥渡珠，狠狠对准了那个抓住阿灵的强大怨灵！
“给老子……放开它！”他嘶声怒吼，将所有恐惧、愤怒和不顾一切的意志，疯狂地灌注进那串诡异的珠串！
没有咒语，没有法诀，只有最纯粹、最蛮横的掠夺意图！
嗡……！
冥渡珠上，一颗原本深褐色的珠子骤然爆发出恐怖的吸力！那并非物理上的风，而是直接作用于灵体层面的吞噬旋涡！
抓住阿灵的那个强大怨灵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庞大的身躯就像被无形的巨手捏住，猛地压缩、扭曲，化作一道浓稠的黑烟，尖叫着被强行拽入了那颗珠子之中！
过程快得惊人！
下一秒，那颗珠子颜色瞬间变得黢黑！比之前那颗还要黑得彻底，黑得令人心悸，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它吸了进去，只剩下最深沉的绝望和怨毒。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股难以想象的庞大怨气、戾气、以及无数负面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冥渡珠狠狠冲进顾洲的身体！
“呃啊……！”
顾洲眼前猛地一黑，胸口如遭重锤猛击！血腥味瞬间涌上喉咙，又被他死死咽了回去。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无数充满恶意的嘶吼和冰冷的怨恨在他脑海里炸开，冲击着他的意识。一股暴戾、烦躁、想要毁灭一切的无名火腾地升起，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用尽全部意志力才勉强站稳，没有当场崩溃或者发疯。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睛布满了血丝，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
而脱困的阿灵，小白影变得极其淡薄，晃晃悠悠地飞回来，一头钻进顾洲的衣领里，紧紧贴着他的皮肤，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出来了。那是一种劫后余生、将他视为唯一依靠的本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阿灵遇险到顾洲强行收服怨灵，不过短短几息之间。
“胡闹！”吴大爷百忙之中瞥见这一幕，尤其是看到顾洲手腕上那两颗并排黢黑发亮的珠子时，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阵法都晃了一下，“你小子不要命了？！这玩意儿是能随便乱用的吗？！”
但他此刻根本无法分心多说。结界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然而，就在顾洲强行吸收掉那个最强怨灵之后，周围的怨灵潮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和混乱，仿佛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指挥节点。
也就在这一刻。
嗡……！
地下深处，接连传来三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被强行斩断的异响！
笼罩大楼的恐怖吸力骤然减弱了一大截！
吴大爷压力一轻，趁机猛提一口气，双手法印变幻，大喝一声：“固阳！锁魂！给老子……合！”
那摇摇欲坠的淡金色光膜骤然亮起，终于彻底稳定下来，形成一个完整的结界，将鼎盛国际大楼暂时笼罩、隔绝起来。虽然依旧被残余的怨灵不断冲击着，但至少，楼内那些幸存者的阳气不再被疯狂抽取了。
成了！
吴大爷脱力般地喘着粗气，几乎站立不稳。
几乎在结界完成的同一时间，一个冰冷而压抑的声音，直接响彻在顾洲的脑海深处，带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急促：“顾洲！”
是秦渊！他成功了！拔除了最后三颗核心钉子！
但秦渊的声音里没有喜悦，反而是一种沉冷的警告：“你又做了什么蠢事？！那股怨气……立刻下来！到我身边来！”
顾洲被脑子里突然响起的声音和那庞大的怨气冲得晕晕乎乎，还没反应过来“下来”是什么意思，就感觉胳膊被吴大爷一把拽住。
“走！秦小子那边得手了，该我们下去了！”吴大爷语气急促，连拉带拽地把他拖到了大楼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散发着若有若无异味的地下井盖旁边。
“啊？怎么下？”顾洲还有点懵，下意识以为会是什么五行遁术或者阵法传送。
然后，他就看到吴大爷猛地掀开了一个锈迹斑斑的沉重井盖。
下面不是温暖的传送光阵，而是漆黑、深不见底、散发着污水和腐烂物混合气味的……下水道入口。
顾洲：“？？？”
“大爷！等等！这就是您说的下去？！跳下水道？！！”顾洲看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闻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整个人都不好了。这跟他想象的直捣黄龙、高手对决的画风也差太远了吧？！
“不然呢？！给你修个电梯直通那玩意儿的老巢吗？！”吴大爷没好气地吼道，几乎是用踹的，“快下去！别磨蹭！秦小子一个人顶不住多久！”
顾洲被那股异味和眼前的景象冲击得差点把刚才咽下去的血吐出来。
但脑海里，秦渊那冰冷的、带着不容置疑意味的催促再次响起：“快点！”
顾洲看着那黑洞洞、湿漉漉、散发着不可名状气味的入口，又感受着手腕上两颗黑珠传来的冰冷刺痛和脑海里翻腾的暴戾情绪，把心一横，眼一闭。
“妈的……这拯救世界的代价也太味儿了！”
他捏着鼻子，被吴大爷一把推了下去。冰冷污浊的空气瞬间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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