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园的门被猛地撞开，又哐当一声关上。顾洲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来的，一屁股瘫在玄关的地板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鼻腔里的血还没完全止住，蹭得袖口和下巴一片狼藉，模样凄惨又狼狈。
秦渊紧随其后，身形凝实，面色冷得能掉冰渣。他看也没看瘫在地上的顾洲，径直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嗒嗒声，显露出内心极不平静。
“想起来。”沉默持续了几分钟，秦渊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刚才你通过那残魂看到感觉到的一切，一点不落地回想起来。越详细越好。”
顾洲抬起头，脸色苍白：“还……还要想？”刚才那番经历他恨不得立刻从脑子里格式化删除，现在太阳穴还一抽一抽地疼。
“不然呢？”秦渊瞥他一眼，红眸里压着烦躁，“难道指望本王去跟那玩意建立连接？你想现在就魂飞魄散吗？那是唯一近距离接触过它本质的渠道，任何细节都可能是关键。”
顾洲哑口无言，认命地闭上眼，努力对抗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开始艰难地回溯那些令人窒息的记忆碎片。
冰冷的监视感……贪婪的吸吮……巨大旋转的黑暗旋涡……王伟最后的极致恐惧……
画面杂乱而模糊，带着强烈的负面情绪冲击。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声音因为恐惧和后遗症而微微发抖。
秦渊听得极其专注，偶尔会打断他，追问某个细节。
“漩涡的中心……你能感觉到具体方位吗？上下？左右？”
“不清楚……好像……无处不在，但又好像……在很深的地方……”顾洲努力回忆着那种被拉扯的感觉。
“除了那种被吃的感觉，还有没有别的？比如……某种规律？或者……类似锚点的东西？”
“锚点？”顾洲茫然。
“就是让它能牢牢钉在那里，不断抽取能量的东西。”秦渊耐着性子解释，“不可能凭空形成这种规模的汇聚点。”
顾洲皱着眉，拼命在那些混乱恐怖的感知中搜寻。忽然，他猛地睁开眼！
“那个黑色的摆件！”他脱口而出，“我……我好像感觉到……不止一个？很模糊……但在那种被拉扯的感觉里，好像有几个特别冰冷的点，散发着和那个摆件很像的……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
秦渊敲击扶手的手指骤然停下：“确定？”
“不……不确定，”顾洲有些迟疑，“感觉太乱了……但那种相似的冰冷感，好像有好几个……”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如果那种邪门的摆件不止一个，而是多个分布在大楼各处，共同构成一个巨大的能量引导或囚禁网络……
“走。”秦渊猛地站起身。
“啊？还去？！”顾洲魂都快吓飞了。
“去找那看门的老头。”秦渊语气不容置疑，“这东西邪门，不像正道玩意。那老东西见识多，或许知道来历。”
半小时后，小区门卫室。
吴大爷正端着搪瓷缸，听着收音机里咿呀的戏曲，跟着摇头晃脑。看到顾洲一脸煞白衣襟带血地冲进来，后面还跟着个脸色黑如锅底的秦渊，他半点惊讶都没有，只是慢悠悠地关了收音机。
“哟，这是咋啦？小顾你这鼻子……跟人打架了？”吴大爷笑眯眯地问，目光却扫过顾洲的面色和周身不稳的气息，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
“吴大爷……救命……”顾洲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旁边的塑料凳上。
秦渊没废话，直接将那个用布包着的黑色摆件拿出来，放在吴大爷面前的桌子上。
布一揭开，吴大爷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放下搪瓷缸，身体微微前倾，仔细打量着那个扭曲诡异的黑色摆件，甚至没用手去碰。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神色是顾洲从未见过的凝重。
“这东西……你们从哪儿弄来的？”吴大爷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就……我们公司，张经理办公室。”顾洲赶紧把发现这玩意儿的经过，以及之前通过王伟感知到的那个“旋涡”和可能的“节点”猜测，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吴大爷听完，半晌没说话，只是盯着那摆件，长长叹了口气：“好家伙……这是遇上硬茬子了。”
他抬头看向顾洲和秦渊，眼神锐利：“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镇物或者法器，这是饲槽。”
“饲槽？”顾洲没听懂。
“嗯。”吴大爷点头，“给那种东西喂食的槽子。这东西本身没啥大力量，但它是个引子，是个锚点，能悄无声息地聚集周围的阴怨之气，还能把它主人的吸食范围扩大，效率提高。就像……在水潭里打下的一根暗桩，看起来不起眼，却能稳稳挂住渔网，让网撒得更开，鱼捞得更多。”
他指了指摆件上那些扭曲的纹路：“看这些纹路，邪性得很，不是正经路数。这东西，八成是那捕食者自己弄出来的，或者是有心人特意炼制了供奉给它的。有这东西在，它甚至不用完全现身，就能享用贡品。”
顾洲听得头皮发麻：“那……那这样的饲槽，是不是不止一个？”
“十有八九。”吴大爷神色凝重，“而且肯定藏在怨气最重或者风水关键的位置。这东西狡猾得很，肯定不会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
秦渊突然开口：“若是强行毁掉这些节点呢？”
吴大爷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难。首先，找全就不容易，它们肯定被藏得很隐蔽。其次，打草惊蛇是必然的。一旦它察觉你们在动它的食盆，反击必定雷霆万钧。最重要的是……”
他特意看了看顾洲：“你这小身板，经不起它们冲突时的折腾。秦小子力量是够，但受你拖累，放开手脚大打一场，后果难料。万一逼得那东西狗急跳墙，不管不顾先撕碎几个被困的灵体，或者干脆引爆某个节点，这因果你们背不起，那栋楼里的人都得倒大霉。”
顾洲心里凉了半截：“那……那就没办法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吴大爷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他沉吟片刻，伸出三根手指：“眼下，你们得换个思路，不能硬来，得智取。”
“第一，护好自己。小顾你太脆，得加几道保险。”他说着，从抽屉里翻找起来，嘴里念叨着，“光靠那块玉佩被动防护和五帝钱还不够……”
“第二，断它粮草。想办法解救那些还被它困住的灵体。但这事得小心，有些可能还存着善念，能沟通，比如你们说的那个王伟。但有些，像那个赵淑琴，怨气太重，可能已经被污染同化，敌我不分，贸然接触反而危险。”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找到并拔掉这些钉子！”他指着那黑色摆件，“这肯定是核心的节点之一。但按照阵法常理，这种节点必然有主次之分，有一个甚至是几个最关键的核心节点，可能藏得更深。找到它们，破坏或者干扰掉，就能大幅削弱它，甚至可能把它从老巢里逼出来！”
最后，吴大爷从抽屉最底下摸出一张皱巴巴边缘都起毛了的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符文，看着有些年头了。他郑重其事地递给顾洲。
“喏，这个贴身收好，别沾水。关键时刻，或许能帮你挡一下灾。”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那东西……比你们想的更难缠。它盘踞这么久，吸食了那么多怨念，根恐怕扎得极深，不一定只在那一层楼里打转。你们千万……千万小心。”
吴大爷说完，看着两人，特别是看向秦渊：“秦小子，我知道你本事大，性子急。但这次，真得沉住气。这事儿，得像排地雷一样，得仔细，得耐心。一味蛮干，只会把自己和这傻小子都搭进去。”
顾洲接过那张看似不起眼的黄符纸，感觉入手竟有一种温润踏实感，仿佛握住了一面无形的盾牌。他小心翼翼地将符纸放进贴身的衬衫口袋里。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门卫室里灯光昏黄，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真正的战斗方针似乎明确了，但也随着吴大爷的警告而变得更加深不可测。那个藏在鼎盛国际深处的捕食者，它的根，究竟蔓延到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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