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刚换好衣服，工钱都没来得及领，刺耳的警笛声就由远及近，迅速停在了码头作业区门口。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面色严肃地下了车，眼前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哼哼唧唧的混混们，让见多识广的他们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工头老李赶紧迎上去，紧张地解释着情况。警察的目光很快锁定了正准备溜达着回家的陈昭——现场唯一一个站着且身上干干净净、仿佛只是个围观群众的人。
“你！站住！”
一名年轻警察喊道，“这些人是你打的？”
陈昭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和一点点无辜：“警察同志，您看我这身板，像能打三十多个的吗？是他们自己不小心，发生了一点……嗯，群体性意外。”
“意外？”
年轻警察显然不信，指着地上那些鼻青脸肿、抱着胳膊腿惨叫的混混，“这像是意外？”
彪哥此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忍着疼嚎叫起来：“警察同志！就是他！就是他打的我们！他是个怪物！哎哟喂……疼死我了……”
其他混混也纷纷哀嚎着指认陈昭。
老李和几个胆大的工友赶紧帮腔：“警察同志，是他们先来闹事！拿着刀和棍子！要打小陈！小陈就是……就是运气好，躲开了，他们自己打自己人，还自己摔倒了！”
这场面有点混乱。
一方指认行凶，一方辩称意外和自卫。警察皱了皱眉，无论真相如何，这么多人受伤，当事人必须回去配合调查。
“行了，都别吵了！你，”年长一点的警察指着陈昭，“跟我们回派出所一趟，协助调查。还有你，”
他指着彪哥，“能动的都带走！受伤的先送医院验伤！”
于是，陈昭人生第一次，坐上了警车，来到了附近的派出所。彪哥和几个伤势较轻的混混也被押上了另一辆车。
派出所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各种声音嘈杂。陈昭被带进一间询问室，空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带他进来的年轻警察让他坐下，态度倒不算恶劣，只是公事公办。
“姓名？”
“陈昭。”
“年龄？”
“四十三。”
年轻警察笔顿了一下，抬头仔细看了看陈昭的脸：“四十三？看着不像啊。”
“长得显年轻。”
陈昭笑了笑。
“职业？”
“码头临时装卸工。”
“说说吧，下午在码头怎么回事？那些人是不是你打的？”
陈昭叹了口气，表情诚恳得不能再诚恳：“警察同志，我真没打人。就是他们三十多个人围着我，拿着家伙要打我，我害怕啊，就只能拼命躲。可能是他们人太多，自己太乱，棍子啊刀啊没长眼睛，就互相打到了，或者自己脚下不稳摔倒了。我就是运气好，一点皮都没擦破。您要不信，可以问问当时在场的其他工人，好多人都看见了。”
他这番说辞，和工头老李以及后来被找来问话的几位工友的说法基本一致。工友们绘声绘色地描述陈昭如何“惊险万分”、“运气爆棚”地躲开所有攻击，而那些混混如何“蠢得可怜”地自相残杀和莫名摔倒。
做笔录的警察听得眉头紧锁。一边是三十多个持械伤者（虽然多是轻伤和关节挫伤）的指认，一边是众多目击者证词高度一致的“意外说”，而且所有伤者的伤势也确实很奇怪，大多像是碰撞、摔倒或者被钝器所伤，几乎没有明显的、由单一强大外力造成的打击伤，更符合混战误伤的特征。
这案子有点邪门。
询问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导的中年警察走了进来，目光锐利地扫过陈昭。他刚才调看了码头附近的监控（虽然角度不好且有些距离），模糊的画面里，确实只看到那群混混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打乱撞，陈昭的身影在人群中时隐时现，动作快得看不清，似乎真的只是在躲闪，偶尔有肢体接触也像是被动的碰撞。
但凭借多年的经验和直觉，这位老警察觉得眼前这个叫陈昭的男人，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太淡定了，从进来到现在，没有一丝紧张和慌乱，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你说你没动手？”
老警察开口，声音沉稳，带着压迫感。 “报告领导，严格来说，在那种情况下，不可避免会有一些被动的身体接触，比如为了躲开A的棍子，不小心撞到了b，但这绝对不属于主动攻击。”
陈昭回答得不卑不亢，条理清晰，“我的行为核心是避险，而非伤害。法律应该保护公民在遭受不法侵害时紧急避险的权利吧？”
老警察眯了眯眼。这人说话滴水不漏，还懂点法。
“你练过？”
“以前在老家种地，力气大点，反应快点。”陈昭再次祭出万能理由。
就在这时，询问室的门又被敲响了。一个文职女警探头进来：“张所，外面有人找，说是……哪都通快递的，想保释陈昭。”
“哪都通？”
张所长愣了一下，这家快递公司最近好像经常能在一些场合听到，有点特殊。他皱了皱眉，“让他们等一下。”
他深深地看了陈昭一眼，转身出去了。
外面接待区，赵勇带着小莉正等在那里。赵勇出示了证件（当然是特殊版本的），语气客气但坚定：“张所长您好，我们是陈昭的朋友，也是他的工作单位领导。听说他遇到了点麻烦，过来了解一下情况。陈昭同志是我们公司的优秀员工，为人正直老实，今天的事情肯定是对方寻衅滋事在先，我们愿意为他担保。”
小莉也在旁边连连点头，眼神里满是焦急和肯定。
张所长看了看赵勇的证件，又听了他这番话，心里的疑窦更深了。这个陈昭，一个码头临时工，怎么会和哪都通这种背景神秘的公司扯上关系？还优秀员工？
他回到询问室，把情况简单跟陈昭说了下。 陈昭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肯定是码头那件事后，哪都通对他更感兴趣了，这是趁机来卖人情拉拢呢。
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点感激：“哦？赵队长来了？他们公司之前找我谈过，想让我去干快递，说我力气大跑得快，我还没答应呢，没想到他们这么热心。”
这话半真半假，反而更增加了可信度。
最终，在工友们一致的“意外”证词、监控模糊的画面、哪都通的保释以及彪哥那伙人本身就有累累案底、明显是寻衅滋事在先的多重因素下，派出所也很难认定陈昭有什么过错。毕竟，法律上总不能规定被三十多人持械围攻时不许躲闪吧？至于那些“意外”……虽然巧合得离谱，但证据链上确实无法证明是陈昭主动造成的伤害。
做了完整的笔录，留下了联系方式，陈昭被口头教育了几句“遇到这种事应该第一时间报警”之后，就被允许离开了。
走出派出所时，天已经黑透了。赵勇和小莉还在门口等着。
“陈昭大哥，没事吧？”
小莉关切地问。 赵勇则笑道：“陈大哥，你可真行，三十多个……呃，我是说，你运气可真不错。”
陈昭笑了笑，对着两人真诚地道谢：“今天多谢赵队长和小莉姑娘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举手之劳，陈大哥客气了。”
赵勇摆摆手，再次旧事重提，“怎么样？考虑下来我们哪都通干吧？待遇从优，绝对比码头扛包有前途。而且……至少能避免今天这种‘意外’嘛。”他话里有话。
陈昭依然笑着婉拒：“谢谢赵队好意，我再考虑考虑。码头活儿虽然累点，但简单自在。今天这事，纯属意外，以后应该不会有了。”
见他态度依旧，赵勇也不好再强求，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小莉离开了。
陈昭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空气，舒展了一下筋骨。派出所半日游，体验新奇，但不算愉快。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暗道一声不好，赶紧加快脚步往家走。
果然，回到家，王姐正焦急地等在门口，饭菜都在锅里热着。
“小陈！你可回来了！听说码头出事了？警察都来了？你没伤着吧？”王姐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满脸担忧。
陈昭心里一暖，连忙安慰：“没事没事，姐，我好着呢。就是去配合调查一下，是那帮闹事的混蛋被抓了。您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
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拉着王姐进屋，闻着锅里的饭菜香，肚子咕咕叫起来：“哎呀，饿死了，姐，咱们快吃饭吧！今天是什么好吃的？”
王姐见他确实没事，这才放下心来，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那些地痞流氓，一边赶紧去张罗饭菜。
坐在熟悉的饭桌前，吃着热乎的家常菜，听着王姐关切的唠叨，陈昭感觉派出所里那点小小的波澜彻底平息了。
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至于哪都通和那个异人世界？他再次在心里摇了摇头。
还是吃饭要紧。
……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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