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万羽知道，这是青云门存亡的最后一线生机！他强忍着伤势和诛仙剑反噬带来的剧痛，不敢有丝毫隐瞒，将那段尘封了五十年的往事，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
可这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精心淬炼的匕首，精准地刺向沈烟内心最柔软、最不敢触碰的角落。
“大……大约五十年前，”林万羽声音沙哑，带着回忆的悠远，“陈浊公子……他曾深夜潜入我青云山藏宝阁，意图盗取我宗至宝——降魂草。”
沈烟冰冷的瞳孔微微收缩。降魂草？那是滋养神魂、稳固魂体的圣药，极其罕见。
“当时，他被老夫发现。”林万羽继续道，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当年那个在月光下、眼神倔强而绝望的年轻人，“老夫自然不肯将此等重宝交予一个来历不明、行窃之人。可他……他竟然不顾尊严，当场跪了下来！就跪在那冰冷的石阶上，苦苦哀求老夫……”
跪了下来？ 沈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那个在她面前总是带着温和笑意，骨子里却有着自己骄傲的男人，竟然为了降魂草，向人下跪哀求？！
“他求了许久……老夫见他情真意切，不似作伪，一时心生不忍，便……便提出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条件，意图让他知难而退。”林万羽的声音带着一丝当年的复杂情绪，“老夫要他，去取东华仙山守护神兽，玄武神龟的内丹来交换！”
东华仙山！玄武神龟！沈烟身为魔族女帝，自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玄武神龟乃是大乘期的恐怖存在，实力远超寻常仙君，当时的陈浊，在她印象中不过是个刚踏入修行路不久的凡人修士，这无异于让他去送死！
“老夫本以为他会放弃，或者讨价还价……可没想到，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便答应了下来！只与老夫约定，三日之后，再来换取降魂草。”
三天！只有三天！
“三日后……他果然来了。”林万羽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至今仍被那一幕所震撼，“可他……他几乎是爬着来的！浑身浴血，衣衫褴褛，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老夫能感觉到，他体内经脉寸断，根基受损，分明是动用了某种代价极大的禁忌秘术，强行透支生命与潜力，才堪堪斩杀了那玄武神龟！”
浑身浴血……经脉寸断……透支生命……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沈烟的心口！她仿佛看到了那个男人，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在绝境中嘶吼、挣扎，用血肉和灵魂去搏杀，只为了换取那一株能救他们女儿的草药！
“他……他将那枚还带着血污的玄武内丹交给老夫时，手都在颤抖，却依旧死死盯着老夫，眼神里的执拗和期盼，让老夫……让老夫至今难忘。”林万羽深吸一口气，“老夫深受震撼，再无二话，当即就将降魂草给了他。”
画面仿佛在沈烟眼前展开——陈浊拖着残破之躯，用染血的手接过那株救命的仙草时，该是何等的心情？她不敢想。
“后来，老夫实在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他……不惜性命也要这降魂草，究竟为何？”林万羽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却如同最终审判的钟声，敲响在沈烟耳边，“他告诉老夫……他的女儿，名唤冬儿，神魂遭受重创，一直冰封，可最近不知怎的神魂即将溃散，唯有降魂草，方能重新凝聚神魂，保住一线生机……”
冬儿！神魂溃散！
沈烟娇躯猛地一颤，如同被九天雷霆劈中！原来……原来红鸾说的“冬儿濒死”、“沉睡百年”……竟是如此惨烈！而她这个母亲，在哪里？！
这还没完！林万羽最后的话语，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着无尽的唏嘘：
“他拿到降魂草后，并未立刻离去，反而……反而又问老夫……”林万羽抬起头，看向脸色已然煞白的沈烟，缓缓道，“他问老夫，这世间……是否真有转世轮回之事？他说……他的妻子死了，他寻了她很久，很久……却始终找不到……”
寻了她很久……
“轰——！！！”
沈烟只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原来，他不止为了女儿拼命！他同样为了寻找“死去”的她，奔波了百年！
在她以为他早已化作黄土，或者另娶新欢的时候，那个男人，正拖着满身伤痕，在生死边缘挣扎，一边拼命挽救他们女儿的生命，一边执着地寻找着她这个“亡妻”的转世！
而她呢？！
她在哪里？！
她躲在魔族的深宫里，享受着公主的尊荣，一心修炼，以为斩断尘缘便能大道有成！她甚至将他百年的痴寻视为纠缠和污点，用最冰冷、最绝情的话语将他推开，用一场天地为证的“离婚”彻底斩断了联系！
她以为他们只是凡人，早已在时光中湮灭。却不知，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她的丈夫为了她们的女儿几乎流尽了血，她的女儿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了百年！所有的苦难，都由他们父女二人默默承受！而她自己，却成了那个最冷酷、最无情的旁观者，甚至……是加害者！
“哇——！！”
一股无法抑制的、锥心刺骨的剧痛从心脏最深处猛烈爆发，如同千万把钢刀同时绞动！沈烟猛地弯下腰，一口殷红的鲜血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玄色的衣襟，也染红了脚下破碎的山石。
那鲜血，红得刺目，红得凄艳。
心口，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悔恨和疼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一直维持的、高高在上的女帝威严，在这一刻，碎得干干净净。
她再也听不下去了。
哪怕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她的灵魂。
她猛地直起身，甚至不敢再看林万羽一眼，不敢再听任何关于陈浊过去百年如何挣扎求存的故事。她怕自己会彻底崩溃在这青云山的废墟之上。
沈烟转过身，什么也没有说。
那原本挺拔傲然的身影，此刻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深入骨髓的寂寞与萧索。阳光落在她染血的玄袍上，却照不进她此刻冰冷死寂的心湖。她一步一步，踏空而去，背影孤独得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没有再看这满目疮痍的青云山一眼，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她就那样带着满身的悲痛与悔恨，如同一个失去了所有方向的游魂，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天际。
直到她的气息彻底消失，青云山上残存的众人，包括劫后余生的林万羽，才敢大口喘息。他们望着沈烟消失的方向，心中充满了后怕，同时也有一丝复杂的感慨。
青云门，终究是因为一个名叫“陈浊”的男人，侥幸躲过了灭顶之灾。而那位强势降临、几乎毁灭一切的女帝，离去时那极度痛苦和寂寞的背影，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所有幸存者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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