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轱辘轱辘地在小路上碾过，扬起一阵细小的尘土。
周大牛赶车很稳，慢悠悠地朝着塔山村的方向晃悠。
宋老婆子刚坐上那铺着干草和麻布的车板，确实舒服了不少，那七文钱的心疼劲儿也散了一半。
但她心里最惦记的还是她的鸭子，屁股还没坐热乎，就又凑到张素芬跟前。
“素芬妹子，周福贵那小子到底松口没，你可得帮我把鸭子要回来啊”。
张素芬靠在车板上，眯着眼睛晒太阳，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
听宋老婆子又问，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急啥，我不是说了吗，福贵那孩子认死理，我话都带到了，他得慢慢琢磨，你以为村长是白当的，说改主意就改主意”。
宋老婆子心里还是没底，又追问。
“那他琢磨得多久啊，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啊”。
张素芬又随口胡说了几句，“我总得给他个台阶下，不能逼得太紧，不然他恼羞成怒，连我这个长辈的面子都不给，那你鸭子就更别想要了”。
她心里门儿清，宋老婆子这人性子急，又爱占小便宜，现在要是把话说死了，指不定在半路上，会干出什么撒泼耍赖的事来。
毕竟，这是周家村。
还没到塔山村。
张素芬拍了拍胸脯，语气笃定，“我办事，你放心吧”。
她压根就没打算真的帮宋老婆子要回鸭子，今天去周福贵家，不过是借题发挥，想要自己的地而已。
接下来的一路上，宋老婆子又问了好几次。
从周福贵的表情问到张素芬具体说了什么话，恨不得把张素芬和周福贵的对话一字一句都抠出来。
但张素芬要么含糊其辞，要么就转移话题，问问宋老婆子家里的情况，或者感叹几句岁月不饶人。
她知道，只要没到塔山村，没到自己的地盘，就不能把话说死。
万一宋老婆子觉得没希望，当场翻脸，她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还真不好收场。
不知不觉，牛车就到了塔山村的村口，周大牛吆喝了一声，牛停下了脚步。
“宋奶奶，到地方了”。
张素芬率先从车上下来，伸了个懒腰，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宋老婆子也跟着爬下车，心里还在盘算着鸭子的事。
“素芬妹子，那你接下来打算咋办，要不要我再给你拿点啥东西，你再去跟福贵说说情”。
张素芬看了宋老婆子一眼，心里觉得好笑。
这老婆子，现在还想用东西来收买她。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语气也变得冷淡起来。
“不是我不帮你，我今天去跟福贵说了，已经把我这张老脸都豁出去了，可他就是油盐不进，铁了心要按规矩办事，我也实在没办法了”。
宋老婆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你说啥？没办法了，那我这七文钱……还有我这趟来的功夫，不都白费了”。
张素芬摊了摊手，“话也不能这么说，我毕竟去帮你跑了一趟，尽了心了，福贵不给面子，我也不能强抢啊”。
说完，她也不等宋老婆子再说话，转身就朝着村里自己家的方向走去，留下宋老婆子一个人愣在原地。
“张素芬！你这个骗子！”。
宋老婆子气得跳脚，在原地骂了起来，“收了我的好处，竟然不办事，我跟你没完”。
可张素芬早就走远了，根本没听见她的咒骂。
再说，这是她们村，也轮不到宋老婆子耀武扬威。
周大牛看宋老婆子气成这样，在一旁小声的说道。
“宋奶奶，回周家村吗，来回算您13文”。
周大牛看着宋老婆子的样子，恐怕不能回去，他这是跑了一趟，回去估计她不坐了。
宋老婆子狠狠地瞪了周大牛一眼。
“催啥催”。
她心里又气又悔。
气的是张素芬言而无信，悔的是自己当初瞎了眼，竟然去找张素芬帮忙。
但宋老婆子毕竟是宋老婆子，她很快就有了新的损招。
她脸上突然挤出了一丝笑容，对着周大牛。
“大牛啊，没事，我跟你张婶子闹着玩呢，你在这等我一会，我在这儿溜达溜达，一会儿过来”。
周大牛点了点头，找了个大树，把牛拴在那等着。
宋老婆子一路往张素芬的家里去。
走到张素芬家门口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只老母鸡在刨食。
她家里的老头爱溜达，天天不咋在家，这可便宜自己了。
“素芬妹子”。
张素芬听见宋老婆子的声音，眉头一皱，没好气地从屋里走出来。
“你咋又来了，我可没啥办法了”。
宋老婆子脸上的笑容十分亲近，她快步迎上去，拉着张素芬的手，拍了又拍。
“哎呀，妹子，你可别误会，我刚才是一时着急，说话冲了点，你可别往心里去”。
“我这是想通了，周福贵那孩子倔，你能帮我把话带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不管鸭子能不能要回来，这份情我宋老婆子记在心里了”。
张素芬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一愣，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
这还是那个宋女吗？
啥时候学会说软话了。
张素芬抽回手，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你知道就好，我也不是故意不帮你，实在是周福贵不给面子”。
“是是是，我明白，我都明白”。
宋老婆子连忙点头，“主要是我那几只鸭子，我养了那么久，心里舍不得”。
“不说这个了，妹子，我就过来跟你道个歉，怕你心里不舒服”。
宋老婆子说着，眼神却在屋里飞快地扫了一圈。
她看到堂屋的墙上挂着一串红辣椒，还有一块腌好的腊肉，墙角的陶罐里似乎还装着东西。
“那啥，妹子，我就不打扰你歇着了，我先走了”。
宋老婆子又寒暄了几句，眼里带着精光。
“走吧走吧”。
张素芬挥了挥手，连送都懒得送，转身就回屋里炕上躺着去了。
她才懒得跟这个惹事的老婆子多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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