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滨海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云顶阁”里，茶香混着沉香的味道，漫在雕花木窗的缝隙里。林正宏坐在紫檀木茶桌主位，指尖捏着紫砂茶杯，看着热水注满杯盏，茶叶在水里缓缓舒展——这是他和几位商界老友固定的“茶局”，每周一次，谈生意，也聊家常。
“林总，您这手泡茶的功夫，越来越精进了。”对面的王总笑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上次您送我的那罐‘老班章’，我舍不得喝，还锁在保险柜里呢。”
“不过是一罐茶，王总太当回事了。”林正宏笑了笑，又给旁边的李董续上茶，“听说您儿子下周订婚？需要我帮忙安排场地吗？铂悦酒店的顶层宴会厅，我打个招呼就能订到。”
李董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孩子自己选了个小教堂，说想简单点。倒是您，晓冉在国外怎么样？上次见她还是三年前，小姑娘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提到女儿林晓冉，林正宏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自然：“挺好的，在国外学艺术，偶尔会给我发点她画的画。”
他没说，晓冉已经半年没主动给他发过消息了。上次收到女儿的消息，还是三个月前，晓冉说需要一笔钱买画具，他二话不说转了五十万，女儿只回复了一个“谢谢”，就再没下文。
“学艺术好啊，有气质。”王总接过话茬，“不像我家那小子，整天就知道玩车，我让他进公司帮我，他说什么都不愿意。林总，您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晓冉又懂事又优秀。”
林正宏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掩饰住眼底的尴尬：“就是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别逼她。”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他从来没问过晓冉喜欢什么，小时候给她报各种补习班，长大了给她安排留学的学校和专业，甚至连她的朋友圈，都对他设置了“仅三天可见”。
“对了林总，”王总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城西那块地，您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出手？我可是等了半年了。”
城西那块地是块“黄金宝地”，周边配套齐全，很多开发商都盯着。林正宏早就想好了，要在这里建一个高端商业综合体，可王总一直想把地买过去建住宅。
“那块地我有别的规划，暂时不出手。”林正宏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王总要是想拿地，我可以帮您问问城东的地块，潜力也很大。”
王总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城东的地块我看过了，位置不如城西。林总，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您就不能给我个面子？”
“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林正宏放下茶杯，“我建商业综合体，不仅能带动周边的经济，还能解决上千人的就业问题，比建住宅有意义。”
王总还想再说什么，旁边的李董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喝茶喝茶，别谈生意了。林总说得对，做企业就得有社会责任感，不像我们，就想着赚钱。”
茶局持续了两个小时，直到傍晚六点才结束。林正宏走出云顶阁，司机小陈已经把车停在了门口。“林总，回公司还是回家？”
“先回公司，把下午的文件处理完。”林正宏坐进车里，拿出手机，想给苏婉打个电话，问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可点开通讯录，看到“苏婉”两个字，又犹豫了。
他想起早上出门时，苏婉正在厨房里做早餐，穿着围裙，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很温柔。他想跟她说“晚上一起吃饭”，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今天有茶局，可能晚点回来”。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林正宏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车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可他心里却像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回到公司，张启明已经在办公室等他了。“林总，您回来了！美国那边传来消息，说想提前签合同，您看要不要把机票改到下周一？”
“不用，按原计划来。”林正宏走进办公室，坐在书桌前，“把下午的文件给我。”
“好。”张启明把文件递过去，“还有，技术部的老张说，核心算法遇到了一点小问题，需要您审批一笔经费，引进国外的技术人才。”
“需要多少？”林正宏翻着文件，头也没抬。
“五百万。”
“批了。”林正宏在文件上签了字，“让他尽快解决问题，别影响项目进度。”
“您放心，老张说下周就能搞定。”张启明接过文件，“对了林总，今晚的慈善晚宴，您真的不去了？王市长特意问了好几次。”
“不去了，有点累。”林正宏揉了揉太阳穴，“你替我去一趟，跟王市长说声抱歉，下次我请他吃饭。”
“好的林总。”张启明走了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林正宏一个人。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晓冉的朋友圈。屏幕上只有一条动态，是三个月前发的，一张她在画展上的照片，配文：“我的第一个小画展，虽然人不多，但很开心。”下面有很多评论，唯独没有他的。
他想评论一句“女儿真棒”，可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还是没发出去。他不知道晓冉会不会回复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苏婉打来的。
“正宏，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炖了你爱吃的鸡汤，等你回来喝。”苏婉的声音很温柔。
“我今晚可能要晚点回来，公司还有点事。”林正宏的声音有些沙哑。
“又要晚点回来啊？”苏婉的声音里带着失望，“那你记得按时吃饭，别饿坏了肚子。”
“知道了。”林正宏挂了电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他想起二十年前，他和苏婉住在出租屋里，每天晚上，苏婉都会等他回来一起吃饭，不管多晚，都会给他留一碗热饭。现在，他有了钱，有了大房子，却再也没有和苏婉一起吃过一顿完整的晚饭。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却怎么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苏婉失望的声音，还有晓冉朋友圈里的照片。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陀螺，不停地旋转，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转。
晚上八点，林正宏处理完文件，走出办公室。公司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只有几个加班的员工还在忙碌。他走到电梯口，遇到了技术部的老张。
“林总，您还没走啊？”老张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上带着疲惫。
“刚处理完文件，准备回去。”林正宏笑了笑，“核心算法的问题，能解决吗？”
“能解决，您放心！”老张的脸上露出笑容，“我已经联系好了国外的专家，下周就能过来。林总，谢谢您这么信任我，还给我批了五百万经费。”
“应该的，好好干。”林正宏拍了拍老张的肩膀，“早点回家休息，别太累了。”
“好的林总！”老张点点头，走进了电梯。
林正宏看着电梯门关上，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至少，还有人需要他的信任，还有人因为他的帮助而开心。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别墅里灯火通明，苏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到他回来，连忙站起来：“你回来了！我把鸡汤热一下，你先坐会儿。”
“不用了，我不饿。”林正宏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
苏婉愣了一下，又坐了下来：“是不是公司出什么事了？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没有，就是有点累。”林正宏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过了一会儿，苏婉轻声说：“正宏，下周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订了一家餐厅，我们一起去吃顿饭，好不好？”
林正宏睁开眼睛，看着苏婉期待的眼神，心里一阵愧疚：“下周我要去纽约签合同，可能没时间。”
苏婉的眼神暗了下去，随即又笑了笑：“没关系，等你回来我们再补过。”
林正宏看着苏婉强装出来的笑容，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跟苏婉说“我不去纽约了，我陪你过纪念日”，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纽约的合同对公司很重要，他不能不去。
“我先回房间洗澡了。”林正宏站起身，走进了卧室。
洗澡的时候，热水淋在身上，却洗不掉心里的疲惫和愧疚。他想起年轻时和苏婉的约定，说等以后有钱了，就一起去环游世界，去看遍世间的美景。可现在，他有了钱，却再也没有时间陪苏婉了。
洗完澡，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晓冉的聊天界面，输入“晓冉，爸爸想你了”，又删掉，换成“晓冉，最近还好吗？”，犹豫了很久，还是没发出去。
就在这时，他想起了早上茶局上王总说的话，想起了晓冉在国外的画展，想起了苏婉期待的眼神。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好像都在为别人活，为了公司，为了员工，为了那些所谓的“成功”，却唯独忘了为自己活，忘了陪伴家人。
他从床头柜里拿出一瓶安眠药，倒出一粒，就着水咽了下去。昏沉感渐渐袭来，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苏婉年轻时的笑脸，闪过晓冉小时候缠着他要抱抱的样子，闪过自己在出租屋里啃馒头的日子。
那时候虽然穷，可心里是暖的。现在，他拥有了一切，却觉得越来越孤独。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照在卧室的地板上，形成一道微弱的光。林正宏看着那道光，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黄金牢笼里的囚徒，拥有了全世界的财富，却失去了最珍贵的自由和温暖。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他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束能照亮他人生的微光，走出这个冰冷的黄金牢笼。
第二天早上，林正宏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八点了。苏婉已经做好了早餐，摆在餐桌上。“你醒了？快过来吃饭吧，今天的早餐有你爱吃的油条和豆浆。”
林正宏走到餐桌前坐下，拿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还是小时候的味道，香酥可口。他看着苏婉，突然说：“苏婉，等我从纽约回来，我们一起去环游世界吧，就我们两个人。”
苏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里闪着泪光：“好啊，我等你。”
林正宏看着苏婉的笑容，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从纽约回来，他一定要好好陪伴家人，弥补自己所有的过错。他要找回那些被自己遗忘的快乐和温暖，找回那个真正的自己。
吃完早餐，他拿起公文包，走出了家门。司机小陈已经在门口等他了。“林总，今天去公司吗？”
“不去公司了，先去铂悦酒店。”林正宏坐进车里，“我要去订一个顶层宴会厅，下下周，我要给苏婉一个惊喜。”
“好的林总！”小陈笑着发动了汽车。
车窗外的阳光很明媚，照在林正宏的脸上，带着一丝温暖。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心里充满了期待。也许，那束能照亮他人生的微光，已经在不远处等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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